©彻疏明

前阵子有段时间因为公众号文章频繁被删有点郁闷，在我为此静思的时候，去年夏天在佛罗伦萨的圣米尼亚托山上，沐浴在日落的钟声中听修士们唱晚祷的那一幕总是会出现在我的脑中。说实话，当时的我只觉得很炎热，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猝不及防地热泪盈眶。于是，我打开文本翻出了当时的行记——正和塞维利亚大教堂是我心底的白月光一样，山中的圣米尼亚托修道院(San Miniato al Monte)也是一段我珍藏心底的温暖回忆。

虽然佛罗伦萨有圣母百花大殿这样举世闻名的大教堂，可是每当我闭上眼回忆这个古城，河对岸的山中修道院却总是伴着金色的日落出现在我眼前。当傍晚6点的晚祷钟声飘荡在阿诺河的上空，耳边听到的仿佛是来自中世纪的唱经声，夕阳中回头，浮上水汽的双眼中，满眼都是这座千年修道院。

我在傍晚六点时分从圣尼各老桥过河，爬到阿诺河对面位于山上的圣米尼亚托大殿，本来只是想在日落时分看看佛罗伦萨沐浴在金辉中的全景，一睹充满文艺复兴气息的“翡冷翠”。

等我最终爬上山时实在太热了(意大利夏天有35-40度)，于是决定进教堂里凉快凉快(并不是教堂有空调，只是因为是教堂所以很凉快)。这时钟声响起，修士们列着队走了出来，开始做六点的晚祷。因为实在很闲，我就干脆坐着看到了七点。其实这是我第一次亲眼遇上修士们做日课，和中世纪小说里描写的一模一样。（以前我只参加过教堂在周日下午4点的晚祷礼拜）

圣米尼亚托大殿内部：中殿、圣坛和穹顶

 

这是一座本笃会的修道院，不过与我在画中见过的Benedictine黑衣修士不同，这座修道院的修士们都穿白袍子。

圣米尼亚托修道院的院长Fr Bernardo Gianni

 

Fr Bernardo Gianni:"年轻的时候我有过一段叛逆期，起初并不是一个和修道院有关的人，甚至不是一个信徒。1992年圣诞守夜是一个转变开始，但真正的皈依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成熟了。礼拜仪式的完美，额我略圣咏的旋律，修道院的一切像一场编舞，让月亮的阴暗面从半影中显现出来。"

 

其实，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修道院外有一个便利店，一个穿白袍的年轻兄弟在那儿收银，游客们来买冰水和果汁，有些也会买纪念品。他谈吐和待人客气温和，会讲一点英语和西班牙语，看上去非常腼腆，仿佛能从他柔和的脸上看出一股年轻修士服从温顺的品德。六点的晚祷钟一响，他就连忙关了柜台和店铺跑去一起加入祈祷了。

这让我想起在小说中读过的中世纪修士生活，我本来就对欧洲史很着迷，加上这个教堂本身也是一座11世纪的老教堂：木结构，墙上挂着褪了色、残破的木板油画，一些古老黯淡的壁画早已斑驳脱落，穹顶用马赛克贴着来自13世纪拜占庭风格的圣像画，一侧搭满了脚手架正在维修。

圣米尼亚托大殿和位于其右侧的修道院便利店(淡黄色)

圣米尼亚托大殿内部

 

圣米尼亚托大殿中殿

 

大殿穹顶的马赛克画，完成于1297年

 

大殿中央的祭坛

 

大殿一侧斑驳的壁画

 

入口处的壁画：圣母与圣婴耶稣，左侧是圣方济各(St Fransic of Asissi)、圣史马尔谷(St Mark)、施洗者若翰(St John the Baptist)，右侧是圣史若望(St John the Apostle)、主的兄弟雅各伯(St James)和埃及的圣安东尼(St Anthony Abbot)

 

我静坐在长凳上，听着修士们用传统的圣咏调诵唱着拉丁语祈祷文，恍惚中产生了一种穿越感，仿佛圣坛前的修士穿的不是化纤袍子而是粗糙的麻布袍。

其实，圣米尼亚托大殿建在佛罗伦萨对面的山顶上，边上就是它的修道院。虽说在中世纪修道院是一座城市重要的文化与交流中心，但修士们总是会努力平衡修道与世俗事务，因此这个选址也是避开佛罗伦萨的繁忙与嘈杂的隐修之处。

山中的圣米尼亚托大殿和修道院

 

关于这座教堂的来历，修士们说出了这样一个故事：公元3世纪的罗马帝国，米尼亚托(Miniato)是一位亚美尼亚的王子，在罗马皇帝军中效力时，因其虔诚的信仰而惨遭迫害。皇帝首先下令将他扔进斗兽场喂野兽，但豹子拒绝吞噬他，于是又下令将其斩首。据说他抱起自己的头颅，渡过阿诺河，一直走到山上。

在公元1062年，人们在此处建成了修道院和这座大殿，并把它奉献给米尼亚托圣徒，祭坛下方就是他的墓。它是托斯卡纳罗马式建筑风格的最佳典范之一，内部和外部装饰着佛罗伦萨典型的黑色、白色和绿色的大理石面板，以几何图案交替出现。然而，要以这种方式装饰整个外立面太过昂贵，所以起初只制作了底部的部分，其余部分直到十二世纪由羊毛进口协会提供了必要的资助才得以完成。屋顶由彩绘木桁架支撑。

大殿的外立面

 

立面上部的马赛克画，可能与内部穹顶画出自同一位不知名的画家之手

 

从台阶下仰视圣米尼亚托大殿

如今，因为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从这里可以俯瞰佛罗伦萨全景，因此不少游客会来此照相。它说不上有多么偏僻，虽然不在城中，但每逢星期日还是会有许多市民前来参加弥撒。可是，我想却不会有多少人在某一天的傍晚特地跑来看修士们做晚祷——除非是像我这样刚好遇上。也正因为人少僻静，又处在将要日落的朦胧意境之中，才让我产生了这种恍如穿越回中世纪的奇妙体验。在我看来，欧洲的古城由于其保存完好，总是具有一股莫可言状的气息，穿梭于其间有的时候真能回溯时光、触及历史。

这座建成于11世纪的古老修道院，在日复一日的钟声中俯瞰着鎏金的佛罗伦萨，和千年的日升日落，仿佛河对岸繁华嘈杂的悲喜与来来回回的纷争却是一场浮生大梦。

黄昏中的佛罗伦萨，于圣米尼亚托大殿广场

 

最后这首但丁的诗歌《Vide cor meum》(凝视我心)送给大家，这是但丁用拉丁文和佛罗伦萨方言写成的对话诗歌。每次听着这首悠长凄美的诗闭上双眼圣米尼亚托修道院的钟声总会在我耳边响起，而佛罗伦萨的日落也总会浮现在我氤湿的眼前。

E d'esto core ardendo / 这颗心在燃烧

La letizia si convertia in amarissimo pianto / 喜悦化为悲伤的哀歌

Vide cor meum / 凝视我心

金色的佛罗伦萨啊，日落和钟声，修道院的晚祷与骑士归来的马蹄，天国之城和人间烟火，你也曾是满怀梦想的诗人和画家们的故乡呀，你浪漫的石板路也曾被某人深情地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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