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与科学：如何理解和相信神迹？

©彻疏明

好久没有写“信仰与科学”的主题了，相信这也是大家比较感兴趣的一个区域，今天作者就来更新这个系列的第二篇：关于神迹——我们应该相信奇迹吗？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奇迹是合理的吗？如何去看待医治、自然现象、圣人显现等奇迹？作为一个科学素养还算不错的人，受益于专业的兄弟们和学者的教导，作者就站在巨人们的肩膀上浅谈一下“如何相信奇迹”（入门篇/概念篇)。

 

一谈到奇迹(Miracle)，很多人首先就会质疑——相信奇迹是合理的吗？第一，抛开信仰不说，奇迹看起来是不可能的。这条反对意见最根本的理由是：从定义上说，奇迹就是对自然规律的违反（否则也不会叫“奇迹”了），而自然规律是不可违反的。

从现有数学和物理的原则上说，自然定律是支配客观事物运行方式的法则，万物都受自然法则的支配，许多学科体系的建立正是基于这些简单规律的普适性，比如空气动力学、遗传学、弹道学，因为我们完全可以根据物理定律来预测特定炮弹沿着线膛炮管以特定动能和角度发射出去后的运动轨迹。因此，奇迹的存在似乎使自然定律变得不稳定、不可靠，所以相信奇迹是不可能的。

第二，另一种质疑的角度是：就算奇迹可能存在，相信奇迹的发生也是不合理的。这个反对意见的理由是：奇迹之所以叫奇迹，就是因为它们发生的概率极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想想世界上每天会举行多少台弥撒，而圣体奇迹几十甚至几百年才发生一次)。然而，我们的信念应该与事物发生的概率挂钩，那么，相信奇迹的发生也是不合理的，正如你不该相信自己会中500万彩票。

对于上述的质疑，我们应该以什么思路去回应？

圣托马斯指出：奇迹是由神圣力量所完成的，与事物通常遵循的规律不同。——这条基本原则首先就为不同种类的奇迹留下了理解空间，并且非常有助于我们合理理解和相信奇迹。

下面我们展开阐述具体应该如何去理解奇迹。

 

首先，是从经验和证据上来相信奇迹。

奇迹的确切发生有着多种多样的证据，这些证据包括人们的一手见证，比如许多以基督或圣徒的名义祈祷绝症得到痊愈的案例；或者保存下来的物品，比如圣体奇迹中变成人体组织的圣饼，瓜达卢佩圣母奇迹中保留下来的圣母斗篷。

而且，这些多样的奇迹并不止存在于圣经中或早期宗徒时代，而是在千年历史中不断发生并被记录，甚至到了今天，我们和我们的社区之中依然不乏有新鲜热乎的案例，可能正在阅读这篇文章的读者们中就有许多经历或见证过奇迹的人(比如我)。

                                                                            瓜达卢佩圣母的斗篷

只要你原意，就可以随时去那些保留圣物的地方参观到发生奇迹的物品(比如意大利的蓝恰诺圣体教堂，墨西哥瓜达卢佩圣母圣殿，法国卢尔德圣母圣地等等)，你也可以随时去加拿大圣若瑟大教堂感受那里的治愈力量(圣殿的墙上展示着一千多根被治愈的朝圣者的手杖)。就算你不相信奇迹、否认超自然力量，那些物品证据也依然存在，并不会使它们消失。(作者之前翻译过一个生动的治愈奇迹视频)

加拿大圣若瑟大教堂的治愈者奇迹墙，来此处朝圣的人络绎不绝

 

此外，有些人可能会质疑一些奇迹的可信度，譬如卢尔德圣母圣地，有成千上万的人报告过治愈经历，而其中大多数并没有受到核实。但令人信心倍增的是，教会因此也专门成立了一个委员会来调查这些事件——卢尔德国际医学委员会(Lourdes Medical Bureau)，其中有三十多名医学专家(包括得过诺贝尔奖的顶尖学者)对提交的案例进行医学研究。迄今，委员会宣布了70例基于我们现有最佳的科学手段也无法做出解释的治愈案例。——这就给所谓的“奇迹”增加了不少科学可信度。

亚历山德罗·弗朗西斯医生，卢尔德国际医学委员会的主席，他的主要医生职责是评估已治愈的患者。

医学委员会关于圣母医治奇迹的报告和采访都能搜到，感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索

 

像这样的事还有很多，经常有人报告奇迹，然而，并不是所有听上去有鼻子有眼的故事都会被教会接受并宣布。实际上，教会对待奇迹的态度是很谨慎的，毕竟这关乎信仰的教导和教会的信誉。

 

最典型的就是所谓的“封圣(canonisation)”流程——也就是正式追认一些人为圣徒。而对一个圣徒正式“封圣”，除了参考他/她生前的贡献、圣洁和爱的名声、行为等，还必须对他们相关的奇迹进行调查。也就是说，在一些圣人死后，人们向他们祈祷，请他们代祷向天主祈求一些特殊的恩惠，而有些祈祷就会得到回应，其中包括惊人的奇迹事件。这些奇迹事件会提交给教会的圣徒事业部进行严格的调查，由历史学家、神学家和医学家组成的委员会进行研究。在调查团认为条件成立——即我们现有的最好科学手段无法给出自然的解释，而且该事件也符合各种神学标准，该奇迹才算有效；然后委员会会将报告提交给教宗，由他宣布是否应该继续封圣。

 

近代以来，通常需要发生至少两次这样的奇迹事件才能被天主教会追封为圣人，而过去50年里，就已有多达五百多次封圣。我们熟知的圣毕奥神父(St Padre Pio)生前就因为他的圣痕神迹而遭受了几十年的跟踪调查，甚至让他感到烦恼和压力。这还仅仅是那些顺利完成这些冗长的流程的圣人，圣徒事业部的人告诉我们，还有许多令人惊奇的案例被提交，但仅仅因为缺乏适当的文件而被拒绝。

                             圣毕奥神父

综上所述，凡此种种的一切表明，人类的经验中充满了充分的证据，证明我们这个时代的奇迹是真实存在，并且可信度极高的。另外，这也表示相信奇迹是非常合理的，这不仅仅是人类基于想象力、虔诚或对自然的无知而冒信的东西。

 

第二，从奇迹的定义上来说。

在前文的质疑意见中，我们看到有些人不相信奇迹的存在，是因为他们认为奇迹从定义上就与自然法则相矛盾。

 

然而，圣托马斯·阿奎那却从定义上指出了这个观点的漏洞。他认为，以“无一例外”来定义自然法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这一点上他与现代科学家和自然哲学家观点相同，他们认为笼统地谈论“自然法则”本身就是一种有缺陷的思维模式，并且反对将“自然法则”理解为“无一例外”。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的物理定律是不可靠的，而是说：当谈论“自然法则”时，最好应该将其理解为“除了xxx之外，它们适用于其他所有事物”——也就是说，这些法则都应该为隐藏的“不适用子集”留下空间。譬如，在量子物理和相对论发现之前，牛顿力学适用于一切事物；然而，这三大定律应该为隐藏的“不适用子集”留下空间，也就是说牛顿本来就应该定义他的力学法则为“除了xxx之外，它们适用于其他所有事物”，我们现在知道这里的xxx就包括微观和高速运动的物体。

 

而就奇迹而言，它们和其他事物根本不相等、条件也不同，而是天主以另一种方式在工作。

另外，圣托马斯也根本就不认为自然是一个封闭的定律集或方程系统，他认为天主是自然万物的第一因，而自然界中其他的事物则是第二因或次要因。也就是说，万物都是在天主的影响和指导下运作，他设计了一切，并让事物以复杂但普通的方式运行，这一种方式揭露了天主的存在、力量和智慧；而他有时也让一些事物以非同寻常的方式发生，这是另一种揭露他的存在、力量和智慧的方式。但无论是哪一种方式，天主都是这些运动的创造者和第一因，在它们之中也在它们之上。

 

并且有些现象就算不是神迹也是不能诉诸于定律或方程的，比如人类社会、历史进程、艺术和灵感。我们可以从詹姆斯·韦伯望远镜拍摄的星系照片中感受到天主的智慧，也可以从优美的咏叹调中感受到他的美好，能从许多历史进程中感受到一股不可言说的力量，更能从救赎中感受他的爱与超越性。

 

第三，从奇迹的概率性上来说。

在前文的质疑中，还有一种反对意见认为，奇迹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因此相信奇迹是不合理的。但这个意见的漏洞很明显，因为奇迹已经存在了，这就不是一个概率性的问题，而是该讨论其实存性。

举个例子，尽管中彩票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如果你真的中奖了，那么中奖就从概率问题转变成了实际案例。也就是说，虽然中奖的可能性极小，但依然存在发生的可能性，而它一旦发生了，这也就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概率性事件，而是真实的历史事件。

 

那么，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奇迹的发生有可能吗？从自然法则上说，当然是不行的，因为如果是符合自然法则的流程就不能叫奇迹(奇迹可以符合自然法则的结果，但不能符合自然法则的流程)，然而从天主的角度而言则是可能的。而且，它们一旦发生了，就是历史事件，而不是概率问题，——比如说基督的复活是历史事件，而不是一个概率。

卡拉瓦乔：怀疑的多默

 

这篇文章中我们已经为大家讲述了理解奇迹的一些科普和入门法则，以及我们该如何相信奇迹。这些奇迹通过特定的事件而为人所知，通过教会严格而专业的科学调查、神学考量而宣布为真实有效。与其他普通事件一样，我们对其应抱有开放的心态，遵循整个事实和证据，无论它可能会引导至何种结果，因为我们的信仰应该既是超自然也是理性的。

 

信仰意味着相信天主所揭示的一切，千万不可出于自己一厢情愿的意愿而去迷信，或主观相信并非天主的意志的事情，主观的强加很容易使我们陷入软弱的圈套，使我们信仰的是自己期待而不是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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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参考与引用：

Fr. James Brent, O.P. (2021), Is It Reasonable to Believe in Mirables?, Published on Aquinas101.com 

St Thomas Aquinas, Summa Theologiae II-II, q.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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