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服从”，许多人从内心难免有所反感，认为在日常生活中不应该再存在“绝对服从”的观念了。不过，我们这篇文章中所介绍“服从的美德”并不是指等级制度下级对上级的服从，而是指“灵性的服从”。那么，什么是灵性上的服从？为什么它在众德行中甚至可以与爱德并列、独占鳌头、尤其重要呢？这篇文章就带您从基督的服从、服从的神学含义出发，进一步了解“服从的美德”，以便大家能够在今后的灵修生活中带有更好的理解来修炼自身。

我们都知道，想要过宗教生活的人——无论是修士、教士、修女、还是宗教骑士团的骑士们，有三个必须要坚守的圣愿，就是“贫穷”“贞洁”和“服从”。前两个很好理解，因为这是我们的主基督对想要成为自己的门徒的人提出的要求（见路加福音18:22；玛窦福音19:12)；那么第三个“服从”应该如何理解呢？这里难道指的只是服从修会中的上级吗？其实远没有这么简单，这里指的更多是“灵性上对天主的绝对服从”。这听上去是理所当然的，但涵义却非常深远，因为这意味着这个门徒必须要舍弃自己的愿望与意志，而无条件接受天主的一切安排——正如我们的主基督听命致死一样。

 

然而重点是，“服从”究竟为什么如此重要？以至于可以和爱德并列？这听上去仿佛只是要求我们无脑效忠一样，其中的“德行”到底体现在哪里？

1. 首先，从基督在救赎中的“服从”入手。

圣托马斯在对基督救赎的效力来源的论述中认为，“服从”这个行为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效力，因为一个人完全可以只是屈从违背自己意志的命令而已。相反，托马斯回答说，基督的苦难的效力是归因于他的爱，而不是简单的服从。他解释说：“基督通过他的顺服履行了爱的命令，他是出于爱而服从他的天父。...基督的顺服是因为他是为遵行天父的旨意而来，来为我们的救恩而受死。但这并不是否认基督是出于爱而死的(见厄弗所书5:2)，因为他的顺服是他爱父和爱我们的结果。”

 

此外，阿奎那在他的《若望福音评注》第14章中也写道：“你们当知道，我以有效的爱在爱我父。我的死是出于服从他的命令，而我的服从是出于我的爱。——父并没有把这个命令给圣言本身(因为他是与父同在的天主)，而是给了人子，即降生成人的圣言，来激发他为人类的救赎而死。——如此，世人当知道，让我们从晚餐上出发，往我被卖的地方去吧！你看，我不是因强制性或必要性而死，而是出于爱和顺服。”

 

这也就是说，基督的死是出于爱，这种爱体现于他的服从，而且出于他的自由意志，这才是他的死具有救赎效力的根本原因。正如我们在上一篇文章中刚刚讲述过的，他听命致死绝非“赎罪所必要的刑罚”或“赎罪的唯一的方法”云云，而是完全自愿的(出于自由意志)、服从的(对天父)、牺牲的(对罪人)爱。如果不是出于自愿和爱，服从本身并没有救赎的效力。

 

由此可见，这两种说法是完全彼此和谐的：基督因爱而死，以及基督因顺服而死。

下面，我们跟随圣托马斯有关的“服从作为一种德行”的论述，以及“服从所占据的美德顺位及其与爱德的联系”的论文，阐释“服从”中的神学深度以便充分地掌握它的意义。

 

2. “服从”作为重要的德行

圣托马斯在关于“服从”的论述中指出：从神学上说，服从的美德当排第一位，因为它直接参与与天主的结合；其次才是其他道德上的美德，因为它们使我们放下今生的美好，以便与天主结合。

 

托马斯解释说，这是因为与“放下肉体的诱惑”相比，“放下灵魂的诱惑”重要得多；同样，“放下自己内在的善”也比“放下自己外在的善”更重要(这里的“善”可以通俗地理解为“好东西”)；比如，戒掉骄傲的毛病比戒掉喜好奢侈更重要。既然如此，每个人灵魂中最重要的“善”就是他的意志(will)，因为意志使人能够凭自己的心意使用其它的“善”(如行动力、审美、才能等)。因此，灵性的服从是一种美德，且是美德中最重要的，因为它使我们能够为了天主的缘故而拒绝自己的意志。

圣额我略一世所也说过：“顺从确实被比献祭更有价值，因为当一个人献祭一个祭物时，他牺牲的是另一个动物/人的肉体；但在服从的情况下，他牺牲的是自己的意志。”

 

这个重要的结论随之而来：即，无论哪种美德的行为，只有在服从天主意志的精神下才会在天主面前是值得称赞的。如果一个人把他的全部财产分给穷人，却不是出于顺从天主的意志来决定他的行动，那么他就没有任何价值。比如四旬期的时候我们施舍必须是出于爱，而不能是出于自我满足；我们禁食必须是出于对基督的爱，而不能是因为想要减肥，否则在天主面前就毫无价值，——这也就是为什么耶稣反对法利赛人为了显示自己虔诚而站在大街上高声祈祷。施舍、禁食、祈祷本身都是善行、也都是一种对天主和教会的服从没错，但这种无效的“善行”是因为我们的行动中缺乏了“爱”，而爱是一种与服从不可分割的美德，因为爱意味着天主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意味着只有“一个意志”——那就是天主的意志：绝对的爱。

             亚西西的圣方济各

总结来说，“灵性上的服从”能够作为一种重要的德行是因为其中所包含的爱。

圣托马斯·阿奎那在《驳异大全》中对此也做过论述，他说：人从天主那里得到的诫命是要践行德行，一个人越完美地践行这些德行，他就越顺从天主。而爱是所有美德中最重要的，其他一切美德都归于爱。因此，基督在他一生的所有事情上都最完美地实践了爱，所以他自然也可以说在最高的意义上服从了天主。没有比为别人舍命更完美的爱了，正如我们的主自己说的:“人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爱就是为朋友舍命了。”(若15:13)。基督既为了人的救恩与天父的荣耀而受苦致死，他也因着完全的爱，就成了至高的顺服。

 

最后一点点个人感想。在与人谈论灵修时，作者给出的建议往往都是“服从你的天主吧”，我腆着个大脸自认为在服从这点上做得还算尚可(但愿是真的)，而学习了服从的神学意义后更将这个德行视为重中之重。大多数人都认为爱德乃是最大的诫命，这是完全正确的没错，然而正如上面陈述过的，更好地践行爱德也就是更好地服从天主，因为他就是一切爱的根源。其实，像亚西西的圣方济各这种以强大的爱德而著称的圣人们，也是完全放下对自己意志的执念，而选择绝对服从天主和他的教会。

 

所以，我们在生活中不妨经常反思一下自己是否有完全地顺服天主？是否完全信赖他的意志，而不是把自己的意志抬得过高？是否有为自己的错误而找借口？其实“不服从”本身也是一种骄傲，在天主面前用自己的智慧去跟他理论的骄傲。

 

理解了“灵性的服从”的涵义后，希望我们都能更好地信赖全知全善的主，在生活的挣扎中也常心怀信念：不管此世如何痛苦，我们都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局限而信赖天主和他的承诺，因为我们的赏报是基督，我们的赏报在天上。

圣托马斯·阿奎那：“主啊，除你以外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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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参考与引用：

St Thomas Aquinas, Summa Theologiae, II, 104; III, q.47

St Thomas Aquinas, Summa Contra Gentiles, IV, Chap 55

St Thomas Aquinas, Commentary on John, 14

Philippe de la Trinite O.P. (1961), What is Redemption, Chap 3. “A Loving Obedi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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