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肋旁的血和水的神学奥秘
发布日期:2024-04-07 | 作者:圣托马斯如是说本周日是复活节后的第一个周日神圣的慈悲主日。慈悲主日的来源是来自圣女傅天娜在基督的显现中看到主在白色的长袍中,他的胸前射出象征血和水的红白光芒,此后她请画家按照她在显现中看到的形象画成了Divine Mercy的画像。
在慈悲主日,作者正好借着这幅画的机会来阐述一下“耶稣肋旁流出的血和水”到底意味着什么。正如《若望福音》一贯的风格,一个现象的背后往往有着极其丰富的奥秘,在这之中有一层非常美丽的神学奥秘是我最喜欢的,第一次了解到的时候就耿耿于怀,我想国内应该还没有人写过,因此就趁此机会写一写。
关于耶稣肋旁的血和水的这一段福音原文如下:
犹太人因那日子是预备日,免得安息日内──那安息日原是个大节日──尸首留在十字架上,就来请求比拉多打断他们的腿,把他们拿去。......可是,及至来到耶稣跟前,看见他已经死了,就没有打断他的腿;但是,有一个兵士用枪刺透了他的肋旁,立时流出了血和水。那看见这事的人就作证,而他的见证是真实的;并且“那位”知道他所说的是真实的,为叫你们也相信。这些事发生,正应验了经上的话说:“不可将他的骨头打断。”经上另有一句说:“他们要瞻望他们所刺透的。”(若望福音19:31-37)
首先,在进入这里所叙述的内容之前,我们得先注意到非常重要的一点:在写道“有一个兵士用枪刺透了他的肋旁,立时流出了血和水”之后,若望突然打断了叙述,出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插入——“那看见这事的人就作证,而他的见证是真实的;并且“那位”知道他所说的是真实的,为叫你们也相信”,——这种打断记叙的近乎发誓的“作者介入”在整本《若望福音》中只在这里出现了一次,这也就是说,福音书作者在这里非常郑重地坚持——耶稣的肋旁真的流出了血和水,这件事情是他亲眼所见,他在此特地作证,因此读者们都要相信。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一个问题,耶稣肋旁的血和水到底有多么不寻常,到底有多么重要,以至于福音书作者要用这种近乎发誓的作证来强调这个现象呢?以及,当若望看到耶稣的血和水时,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奥秘,使他感到如此震撼?
正如《若望福音》中一贯的丰富性和深度,一个行为或现象之中往往蕴含着好几层神学涵义,这篇文章将要为您解读耶稣肋旁的血和水所蕴含的三个最重要的奥秘。
1. 旧约预言的实现
关于耶稣肋旁流出的血和水,第一个也是最明显的涵义就是对旧约预言的应验。
正如若望本人在这段的最后所写明的“这些事发生,正应验了经上的话说...‘他们要瞻望他们所刺透的。’”这句话是引用自《匝加利亚》,在第11到13章,先知描述了一位神秘的牧人,这位牧者在后续的古犹太教解读中被认为是默西亚,也就是以色列未来的君王。“我要对达味家和耶路撒冷的居民倾注怜悯和哀祷的神,他们要瞻望他们所刺透的那一位:哀悼他如哀悼独生子,痛哭他像痛哭长子。(12:10)”接着他说“在那一天,为达味家和耶路撒冷的居民将开放一个水泉,为洗涤罪过和不洁。(13:1)”
因此,通过引用旧约,若望在这里表示耶稣就是这段预言里被刺的默西亚,而当他被刺穿的那天,匝加利亚说,一个水泉将为耶路撒冷和犹大的居民开放,以洗净他们的罪过。所以,若望看到血和水从耶稣的肋旁流出,就像预言中所说的神秘泉水一样,将把人类从罪恶中洗净,这也就是耶稣死亡中的赎罪特性。
2. 耶稣作为新圣殿
第二点正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点。耶稣肋旁流出血和水的奥秘还不止于此,若望看到这个现象时感到如此震撼,以至于他打断叙述在这里严肃地强调,我认为,他在看见这个事发生的当场所联想到的应该是——耶稣作为新圣殿。
圣殿对于犹太人来说是宗教生活的中心,在第一圣殿和第二圣殿时期,圣殿是犹太人与天主相遇的地方,是有效而合法的礼拜发生的场所,圣殿、法律、应许的土地一起,组成了古犹太教中“赐予生命”的元素。在失去圣殿之后,天主的荣耀[Shekinah]离开了圣城(则10:18-19),犹太人也失去了举行献祭礼仪的地方,失去了赎罪,变得就连礼拜都无法进行。
然而,对于基督徒来说,圣殿时代并没有随着建筑的摧毁而结束,——耶稣本人和他的身体就是新圣殿,这并不是一个在他死而复活之后门徒们才出现神学概念,而是来自耶稣本人的宣称。在《若望福音》第二章中,我们就看到耶稣在第一次和门徒进京时,他就对耶路撒冷人说:“你们拆毁这座圣殿,三天之内,我要把它重建起来。(2:19)”类似地,他在受审时假证人对他的指控是“这人曾经说过:我能拆毁天主的圣殿,在三天内我能把它重建起来。”(玛26:61, 以及谷14:58, 15:29; 宗6:14)我们从《玛窦》23:37-38,《路加》13:34-35中可知,耶稣知道这座圣殿的时代已经结束,与他的死和复活有关的新事物即将到来。(需要注意的是,根据玛23:37-39,圣殿的毁灭原因是由于犹太人自己的罪过,而不是天主抛弃他们)
以上所述只是为“耶稣作为新圣殿”的神学理论提供一个可靠的圣经背景,下面我们要说为什么若望在看到耶稣被刺穿时会与圣殿联想起来。
这一点如果你不熟悉古犹太背景,就很难从表面上看出来。在古犹太经典《密西拿[Mishnah]》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圣殿的献祭场景,《密西拿》在古犹太教的地位仅次于《圣经》,是第二圣殿时期犹太拉比口述传统的第一部书面合集,对解读新约有极大的参考价值。在《密西拿》的Middoth卷中描述了圣殿在逾越节献祭的场景:
(祭坛)中间有一条红线围起来,把必须洒在上面的血和必须洒在下面的血分开。坛座从北面到西面都是向外延长,向南延一肘,向东延一肘。在西南角上有两个孔,像两个狭窄的排水沟,从那里流出的血流在西底座和南底座上,与水道混合,流入汲沦山谷[Kidron]。在下面石板的同一个角落里,有一块一肘宽的地方,上面有一块大理石板,上面钉着一个环,他们常通过这口下到坑里去清理洁净。
Mishnah, Middoth 3:1-3, 作者自译
在逾越节期间,圣殿里的祭品是如此之多,根据一世纪的犹太历史学家Josephus的记载,他们一天就要献祭二十万只羊羔——那会是很多的血。因此,拉比传统告诉我们,因为有太多的祭品,所以祭坛下面必须有一个排水沟,这样当司祭把血倒在圣殿的祭坛上的时候,羔羊的血实际上会在祭坛下方流出,然后顺着水道从圣殿山的一侧流出。
所以,如果你是若望——一个一世纪虔诚守法的犹太人,如果你从小跟父母逾越节上耶路撒冷朝圣,你会对这个场景非常熟悉:在逾越节当献祭的时候,你会看到从圣殿中流出一股血和水混合的源泉,从圣殿山的侧面流向与橄榄山之间的汲沦谷[Kidron]。
圣殿山遗址和汲沦山谷
所以,我们可以认为若望在文中通过“作者介入”的方式强调耶稣肋旁的血和水,是因为他意识到了两组平行线:圣殿和耶稣的身体,以及圣殿里逾越节羔羊的献祭和耶稣在十字架上的献祭。我们有很好的理由相信这是若望的基督神学(Christology),正如前几段我们提到过的《若望福音》第二章,圣史说“但耶稣所提的圣所,是指他自己的身体。(2:21)”
这个典型的早期基督论(Christology)是新旧约之间延续性的一个证明,也意味着新约对旧约的最终完善。在耶稣复活升天后,门徒们很快就认识到耶稣的死就意味着圣殿的毁灭,而他的复活升天则意味着一个永恒新圣殿以完全不同的类型存在于天主与人类之间。这一点,我们不仅从《宗徒大事录》2:46中可以看出,门徒们在祈祷和布道的时候去圣殿(圣殿是“祈祷的房屋”),而信仰生活的核心——擘饼——一种新约的献祭,则是在不同人的屋中进行。此外,对于保禄而言,从《罗马书》3:23-25中我们也知道,他已经把犹太教的圣殿和献祭神学完全吸收到了他的基督神学(Christology)中去。德国历史学家Ulrich Wilcken在《新约的神学》中说“从最开始,基督徒们就已经不参与圣殿的礼拜了。”这一结论我们也可以从《宗徒大事录》和新约书信中从来没有就“基督徒是否应该参与犹太圣殿的献祭”做出过讨论中看出。
随着基督的献祭、复活与升天,圣殿建筑的存在与否已经不再重要,现在,天主在人间的降临地点变成了弥撒的祭坛,因为那是基督的真实临在,是人类与天主相遇的地方。每当圣体的祈祷词被教士庄重地念出时,我不知道该说是天主的荣耀[Shekinah]在基督的临在中降临了,或是该说我们在弥撒中其实是来到了天主的面前,参与进了天上的圣所和天上的礼拜(这实际上是理解《默示录》的钥匙)。
3. 耶稣作为新亚当
这里要说的最后一层涵义,就是通过耶稣肋旁流出的血和水,我们能看到他作为新亚当。
在旧约中天主把自己比作选民的新郎,而在新约的基督神学中,基督则履行了这个造物主的寓言,成为了一位把自己献给新娘的新郎,这一点在《默示录》中最为明显。如果若望在这里描述了水和血从耶稣的肋旁流出,古犹太人不仅会想到《匝加利亚先知书》的预言,更会立刻联想到《创世纪》中第一对人类夫妇的受造:亚当和他的新娘。
上主天主遂使人熟睡,当他睡着了,就取出了他的一根肋骨[tsela],再用肉补满原处。然后上主天主用那由人取来的肋骨,形成了一个女人,引她到人前,人遂说:“这才真是我的亲骨肉,她应称为‘女人’,因为是由男人取出的。”为此人应离开自己的父母,依附自己的妻子,二人成为一体。(创世纪 2:21-24)
这段2:21中,虽然中文译本写的是取出了人的“肋骨”,然而希伯来语原文被翻译为“肋骨”的单词是tsela,这个词的原意是“肋旁”而不是“肋骨”,这个词义并不稀奇,几乎被所有圣经学者所承认。所以,如果你是若望那样的古犹太读者,你所熟悉的创世故事会是“天主从亚当的肋旁创造了他的配偶”。
因此,当早期基督徒看到耶稣作为一个神圣的新郎,他肋旁流出了血和水时,他们知道他也是一个新亚当,他的新娘也同样诞生于他的肋旁。比如,4世纪的教父圣奥古斯丁在他的《圣咏阐述》和《若望福音评注》都说过类似的解读:
亚当预示着基督,因为亚当是基督的预像,所以从沉睡的亚当中创造出夏娃也是天主在沉睡的基督中创造出教会的预兆。因为当他受难并死在十字架上,并被长矛刺穿时,教会的圣礼[the sacraments of the Church]就从他那里流出来了。借着睡去的基督,我们也可以明白他的苦难,正如夏娃是从沉睡的亚当那里诞生的,教会也是从受苦的基督那里诞生的。
St Augustine, Exposition of the Psalms 138.2, 作者自译
(一个士兵刺透了他的肋旁),在某种意义上,生命之门因此被打开,从那里流出了教会的圣礼[the sacraments of the Church],没有它就没有进入真正生命的入口。血是为赦罪而流的,那水构成了滋养的圣杯,并且同时提供了洗礼和饮用的水。这是在诺亚被命令在方舟一侧开一个门时就预告了的,为的是那些注定不会在洪水中灭亡的动物能够进入(创6:16),同时也预示了教会的出现。因此,第一个女人是在男人睡着的时候从他肋旁形成的(创2:22),她被称为生命,是所有生命的母亲。确实,它指向一个更伟大的善...第二个亚当低下头,在十字架上睡了,为要从那沉睡者的肋旁流出的东西能够形成一个配偶...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血更纯洁?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伤口更有益我们的身心的呢?
St Augustine, Tractate on John 120.2, 作者自译
圣奥古斯丁在这里说的意思是,正如第一个新娘是用沉睡的亚当肋旁的肉和血创造出来的,耶稣也一样,他作为新亚当,当他进入了死亡的睡眠,从他侧边流出了血和水也给了他的新娘——教会——真正的生命。很明显,正如奥古斯丁所说,这里的水指向了洗礼的圣水,而血指向了圣体圣礼中的圣血,在那里基督的新娘教会将被赐予生命的食物所喂养。
这篇文章到此阐述了耶稣肋旁的水和血的三重奥秘,如果耶稣的身体是新而永恒的圣殿,那么他的圣心就是圣殿中央的祭坛,从那里流出生命的血和水。
正如《伯多禄二书》中所说“爱能遮掩许多罪过”,那么,基督无限的爱就能遮掩我们无限的罪过。需要借着本文再次强调的一点是,并不是因为基督受了多少苦才使他的十字架具有救赎的效力,最主要最根本的原因是在十字架里蕴含了多少他的爱——这一点我在过往救赎论的文章中反复写过,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所以,当若望看到血和水从耶稣的肋旁流出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天主的爱的具象化。正如教宗本笃十六世所说:“通过默想被刺穿的基督,我们就能理解‘天主是爱’。只有在那里,这个真理才能被深思,爱的定义也必须从那里开始。(Deus Caritas Est 12, 作者自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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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与思想参考:
Benedict XVI PP. (2011), Jesus of Nazareth III, Ch. 2, 1.
B Pitre (2017), The Blood & Water from the Side of Christ
B Pitre (2018), Jesus the Bridegroom, Ch.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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