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属一个圣神

——关于神恩运动的牧民反省及建议

 

主内的弟兄姊妹们：

愿圣神的恩宠与平安，由天主父和主耶稣基督赐与你们！（得后1: 2）

怀着深厚且恒久的爱，我愿藉着这封信函反省一个主题——神恩运动。仰赖天主圣神的恩宠助佑，在我们教区内有诸多教友藉着神恩运动而获得神益，这是教会和我所喜闻乐见的。我也通过大家的热情感受到圣神所结的果实，使我倍感欣慰的是你们那充满爱德的服务、饱含信德的宣讲及富有望德的生活。这些不仅是教会所愿意看到的，更是天主所悦纳的真实“祭品”。但令我深为担忧的是，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却并未真正了解和获得此神恩的精髓，他们从表象上貌似与你们无异，但遗憾的是，他们却从生活和灵性生命中丧失了天主儿女的本来模样，甚至为了追求外在的感官宣泄或逃避本职责任而混入其中，因为他们只仅限于“吃饼吃饱了”（若6: 26）的状态。

故此，为了鼓励那属神的，扶助那属人性的，警戒那属恶神的，也为了教会的共融发展，我写下这封信函。通过圣经、教会训导和神恩运动发展的渊源与你们共同反省，同时也借此厘定相关信仰原则性的规定及建议性的劝勉。

 

一、神恩运动的发展状况

 

神恩运动，全称神恩复兴运动（或称圣神同祷会，文中简称“神恩运动”）。基督新教首先开始了圣神（圣灵）复兴运动，而且逐渐得到完善和发展。在1967年2月底，美国杜肯大学的几位天主教教授在带领一些学生举行周末避静的时候，大家体会到了神恩充满的经验（参《神学辞典》 377#）。由此之后，开始从各个地方兴起神恩运动的浪潮，并在1975年由教宗保禄六世成立国际天主教神恩复兴办事处，其目的是负责保持该组织与教宗之间的联系，并在全球推动此类运动[注1]，后又由圣座平信徒、家庭和生命部在2019年圣神降临节运作一个新的组织——天主教神恩复兴国际服务处，简称“神恩”，旨在集结地区内的神恩运动团体，培养在教会内真正的共融[注2]。

神恩运动在中国大陆的兴起要追述到上个世纪90年代，由台湾传入大陆北方教会，最初只是个别教区的一些堂区，2000年之后才开始迅速传播发展[注3]。

周至教区神恩运动的发展，是由河北及东北地区团体所引进，推动发展的模式比较多元化，如：敬拜赞美、舌音祈祷、说异语、获得治愈神恩等。部分现象展现出积极的基督徒面貌，藉着参与神恩运动悔改并更新生命，并能切实地在生活中彰显出来，以谦卑服务教会及身边的人；但也有部分较为消极的景象，通过参与活动来逃避自己的本职生活，自己感觉获得某种特殊神恩之后，就无视教会的圣统制，与当地教会及神职之间产生分歧，破坏合一共融。

 

二、圣经中神恩的特性（以格前12、14章为主）

 

本着分辨和开放的心，让我们从圣经来反省神恩的几个关键特性，这些特性不仅是辨别神恩来源的工具，更是实践神恩的标准和目的。通过选用保禄宗徒致格前12—14章，反省神恩的三个特性，帮助我们了解神恩的根源、作用及效果。

首先，神恩的源头唯一性。保禄在提醒格林多教会时，多次以“同一”及“一个”这样的词汇，旨在提醒神恩的源头始终只是一个，那就是唯一的天主圣神所赐（格前12: 4）。明示神恩的源头，帮助那些拥有神恩的人要时刻谨记使命，并不忘初心。神恩来自天主圣神白白的赏赐，也就意味着它并不是由个人的功德积累而得来的，也不是人性的能力和努力所“赚得”。保禄宗徒毫无倦怠地提醒人们，拥有神恩的人要常常明认自己与他人是生活在同一的天主圣神内（12: 9）。换言之，神恩并不是提高某些人，使他凌驾于他人之上。拥有神恩的人具有更艰巨的使命，即提醒自己并帮助团体生活在同一圣神内（参考《天主教教理》687#）。若有人因着获得神恩而与团体的弟兄姊妹分裂，那他的神恩则需要分辨，或许那神恩并不是来自天主，又或许他的神恩并未按照天主圣神的引导而运作。

其次，神恩的服务性。所谓神恩的服务性是指以爱为服务的根基和泉源，进而让爱成为服务的最终目的。这是保禄宗徒在论及神恩的作用及目的时所认定的。因为赏赐神恩的天主圣神本身就是爱，且是全然无缺的爱，只有从祂而来的旨意才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实践爱德（迦5: 25）。没有爱德的服务工作就像是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样，失去天主子民的光彩（格前13: 1-3），使人无法从中感受到天主的临在。神恩的作用就是传播祂的爱，让教会团体和身边的近人充满爱。满怀爱德的服务是导向建立团体，即服务本身就是走出自我，以个人为桥梁去链接那些失联的天主的儿女，以爱作为粘连剂使我们紧紧地成为一个团体，一个充满天主之爱的团体（参考《天主教教理》738）。保禄宗徒用一整章的篇幅提醒我们，要铭记爱德是一切的根基，若没有了爱，为我们毫无任何益处（格前13: 3）。

第三，神恩的效果唯善性。“因着圣神这种德能，天主的子女才能结出信仰的果实。那位把我们连接在真正葡萄树上的，必然要使我们结出‘圣神的果实，就是仁爱、喜乐、平安、忍耐、良善、温和、忠信、柔和、节制’(迦5: 22-23) ”(《天主教教理》736#)。由此，我们不难看出神恩的效果需要通过分辨而识得，它所结的果实是彰显天主的至善，而不能引向个人本性的私欲，因为“圣神的引导相反本性的私欲，二者互相敌对”（迦5: 17）。这是神恩的必要的特性，神恩的效果根源和导向都是善的，并且所结出的果实和带给灵性生命的体验都是属神的。或许有时会带给本性感受上一些挑战，因为它的能力在剥离本性的欲望，促使人去接近天主，而不是寻求世俗的价值和本性的满足。

不论是渴望由天主圣神领受神恩的人，或是已得到祂赏赐的人，都应时刻保持警醒的心，以谦卑的态度和祈祷常常聆听辨别天主的声音（参考《教会宪章》12#），与所有天主的子民团聚在基督的圣教会之中，以爱德来服务教会和天主的子民，因为“圣神显示在每人身上虽不同，但全是为人的好处”（格前12: 7）。

 

三、历史中神恩运动的发展过程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贞观政要·卷二·论任贤》）；为教会而言亦是如此，我们通过了解一种事物的历史发展脉络，得以明了其中的利与弊，并一定程度上帮助当代的我们更好地去运用，而不至于重蹈覆辙。

神恩运动的最初起源有三，第一种称为“原始圣神同祷运动”，自1900年开始，从基督新教之中“主的聚会所”之类的派别所产生，相关的主要特点是注重宗教的热火，即从祈祷之中获取含有激情和特殊的宗教经验。第二种，在1956-1957年间产生，称之“新圣神同祷运动”，他们的特点是参与此运动的人并非“自立门户”，而仍然属于自己的教会，参与所属教会的礼仪，只是在此之外另参与相关祈祷会，在此之中寻求说异语的奇恩。第三种，便是天主教会的圣神同祷会，它在1967年时，一个天主教大学的几位教授在阅读相关“新圣神同祷会”的资料之后，愿意在自己所属的地区建立相同的团体，随后与基督新教的圣神同祷会团体一起，通过祈祷覆手而获得说异语的奇恩，而后成立“圣神同祷会”（Catholic Charismatic Renewal）[注4]。

至于前二者的发展我们不必深究，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在天主教会之中的圣神同祷会上，了解他们的发展过程或许对我们有所裨益。在美国的圣神同祷会成立之后五年内，他们的团体发展迅速。为纪念成立五周年的会议，有四千多人前往参加，其中不乏神父和修女，参与活动的人来自11个国家[注5]。而后圣神同祷会的成立和工作取得了教会当局历任教宗的认可和支持，在1975年，由教宗保禄六世成立国际天主教神恩复兴办事处。1992年，办事处在教宗若望·保禄二世任职期间迁往罗马。1993年教宗若望·保禄二世为其改名为“国际天主教神恩复兴运动服务委员会”，并被宗座平信徒委员会承认为教会法人[注6]。在2019年圣神降临节，由圣座平信徒、家庭和生命部成立一个新的天主教神恩复兴国际服务处。在该团体成立三十年之后，经服务处统计受神恩运动影响的天主教人数超过七千万，占同年天主教人数的7%[注7]。

单从以上数据来看，神恩运动所产生的效果颇为乐观，这得益于天主圣神的恩宠沛降和引导，没有圣神的充满和临在，人性并不能成就什么。我们能看到的是宏观上较为令人欣喜的数据，但背后教会当局的鼎力支持和慎重分辨却值得我们深思。仅从教会神恩运动的发源地区美国来看，当地主教团对于在那时新生的神恩运动团体的诞生可谓是喜忧参半。早在团体诞生的两年后，主教团就发表了一篇宣言，提醒参与神恩运动的天主教人员，一、要防范与基督新教相关团体之间产生混淆，要在保证信仰纯正的前提下参与活动；二、神恩的运作不能破坏教会团体的合一与共融，常保持与教会当局之间的密切联系，任何分裂教会的行为都不属于圣神的果实；三、不能以狭义的神恩祈祷经验（如说异语、舌音等）划分等级，特殊的奇恩并不是唯一的属神的标记，神恩祈祷并不剥离传统的祈祷方式；四、鼓励教会的牧者采取相应的防卫性的监督和指导，并尽力参与其中，保证神恩运动的祈祷经验不掩盖或扭曲正确的信仰原则[注8]。

然而，在神恩运动兴起及发展的过程之中，历任教宗秉承着不拒绝、不抹煞圣神，但要注意分辨神类的大原则，给神恩运动团体一些关键提醒，帮助他们更好地回应圣神的引导，而不至于陷入私欲的诱惑和纷扰。在1988年，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宗座劝谕《基督平信徒》中提醒平信徒防范两种诱惑：“第一种诱惑是有一些平信徒对教会的服务和工作那么热衷，使他们有时忽略了在自己的职业、家庭、社会、文化和政治范围内的责任；第二种诱惑是，信仰与生活的分开，及接受福音与世界上不同事物行动的分开被当作是正确的”（《基督平信徒》2#）[注9]。而后，在1993年，教宗若望·保禄二世承认其为教会合法团体，具有法定组织地位，并在相关宗座法令之中第三条特别指出：“特别关注天主教神恩复兴运动的成员，个别人士或不同的组织，忠于天主教会，且按教会的训导，服从教宗及所有主教”[注10]。2014年6月1日，教宗方济各参加在罗马召开第37届神恩复兴运动大会的开幕礼。教宗说：“传福音、精神合一运动、照顾穷人和有需要的人及接待移民，这就是你们要走的信仰旅程。所有这些都要以朝拜天主为依据！复兴运动的基础在于朝拜天主！[注11]”

 

四、关于神恩运动的牧民反省及建议

 

综上所述，神恩运动可以帮助我们重温圣神临在的经验，得到“再洗礼”的特恩，赐给我们在信仰与生活中属神的活力，如同五旬节宗徒们一般“都充满了圣神”（宗2: 4）。但领受圣神的恩宠不能单靠感性的推动，也需要来自信仰理性的分辨，只依靠本性的感动无法活出圣神恩宠的实效。

由圣神而来的恩典确实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但要正确地领受及深化神恩的力量需要一颗谦卑开放的心：要通过圣言、圣事和教会训导来建立稳固的基础，以此才能分辨出来自天主圣神的正确引导，更好地活出基督徒生命的光彩，并在切实的生活中以言行做基督活的见证。

若我们只关注神恩运动带给人情感上的宣泄和释放，而忽略背后应有的信仰底蕴与基础，或只关注外在活动的繁荣景象，而忽略内在应有的谦卑和分辨，这样的情况和走向是作为牧者的我所担忧的。希望我们都能寻求符合天主旨意的方向，与教会团体一同随从圣神的引导而生活，让圣神的恩宠在我们的生命之中，由内而外地绽放光彩。

故此，我愿在此以神恩运动的牧民原则、反省和具体建议，和大家一起，在天主圣神的帮助下，更好地深化祂的恩赐。

 

针对神恩运动，有两条必要性的原则需要我们铭记，这是教会保证天主圣神的恩宠不被辱没的基础。第一条原则，我们绝不能拒绝圣神，不能抹煞圣神。圣神有绝对的自由将自己的恩宠“随其心愿，分配给每一个人”（格前12: 11），“有益于教会的需要，我们要以感激欣慰的心情去接受”（教会宪章12#）；第二条原则，以妥善的方式分辨神类，并深知“辨别奇恩的正确性及其合理的运用，是治理教会的责任”（教会宪章12#），谨防任何以个人私欲而伪装的“邪神”。以上两条原则，任何人都不能只以一条作为依据，戒避断章取义。

第一条原则提醒我们，时刻要留意圣神在教会之中的临在，并敏锐于领受圣神的恩宠，圣神的恩宠并不只是那些特殊的奇恩，不是只有获得奇恩的人才堪当称为有神恩。作为教会的管理者，我们牧人不能以一种“一刀切”的态度去处理此类情况，过犹不及、物极必反都不是我们所追求的目标，故此，应合理地引导大家与圣神合作，并在各自的使命之中去实践、见证。

第二条原则，妥善地分辨神类，那使我们陶醉或充满激情的不常是来自天主，有时甚或来自于私欲和魔鬼，不要藉着神恩运动随意滥用或侮辱天主圣神的名号。分辨神类是确保在此不偏离正统的教会信仰，并合理地运用圣神的特殊赏赐。

 

一、神恩运动不能相反天主教会信仰原则，凡是相反教会传统信仰及训导的启示，便极有可能来自本性私欲或魔鬼，组织或参与神恩运动者要警惕各种邪说。

二、神恩运动要契合教会合一共融的精神，破坏教会合一共融的思想及言论必须摒弃，要知道教会内信仰的共融是天主圣神所在的重要标记之一（参《天主教教理》 688#）；

三、神恩运动不应破坏教会团体秩序，正规合理的革新是运作在团体之内，而扰乱团体的行为不属于圣神的恩赐。以拥有神恩为资本而挑战教会的训导当局是不被容忍的，而谦卑和温良是圣神寓居的必要前提（参《天主教教理》716#）。

四、神恩运动所应带来的效果是直观的，帮助罪人悔改，赐予天主儿女内心的平安与喜乐，这悔改绝不仅仅是外在的痛哭流涕，而应该是信仰与生活上的更新，不仅赐予领受神恩的人平安，并能使他人感受到平安和祥和。

五、神恩运动应是帮助人们更好地生活，不能打着参与活动的旗号放弃自己的本有责任，要知道天主所悦纳的祭品是我们的实际生活，而不是我们的喋喋不休。爱德的行动是最好的见证，这见证要从我们的生活环境之中产生效力。

 

最后，针对神恩运动在本教区的运作，我有一些具体的建议，旨在提醒和帮助大家妥善地组织和参与相关活动。

1、所有神恩运动的活动必须有本堂神父的准许和参与，并在本堂神父对活动内容分辨之后展开。如有怀疑和不确定性，本堂神父应将特殊情况上报教区。

2、教友参与神恩运动是值得鼓励的，不应该被歧视或隔离，但只追求获得特殊的神恩，或过度追求治愈、舌音及异语等，这样的心态不提倡。

3、选用举行神恩运动的场地要慎重，不应扰乱附近居民的日常生活和堂区其他教友的正常祈祷，神恩祈祷不应成为他人的负担。

4、神恩祈祷要配合教会的圣事礼仪、传统的祈祷方式、读圣经、热心敬礼等，切勿把个人祈祷的方式划分等级。

5、度奉献生活者和平信徒在参与活动时，要谨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圣召和使命，不应以参与活动为由扰乱团体或家庭的正常运作。

 

让我们大家切记：道无灵则死，灵无道则狂。固步自封、失去活力的团体，及狂妄自大、不受约束的团体都不是天主所喜悦的。同时记得：拥有神恩不等于有生命，神恩和神恩祈祷是为了光荣天主、圣化人灵和传扬福音而赐予的。

愿你们都能从此信函中感受到我作为牧者对你们的期望和担忧，能看到你们藉着圣神的安慰滋润你们干渴的灵魂使我所欣喜。但深化圣神恩赐绝非易事，需要我们仰赖天主的助佑，并从教会信仰宝库中汲取力量，进而剥离本性的私欲，最终被祂的恩宠圣化，在生活之中绽放属于圣神的光彩。

最后，让我们一同呼求“圣神也扶助我们的软弱，因为我们不知道我们如何祈求才对，而圣神却亲自以无可言喻的叹息，代我们转求”（罗8: 26）。

愿天主永受赞美！

 

天主教周至教区

+ 若瑟·吴钦敬主教

2024年5月19日 圣神降临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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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肖恩慧著，《圣神论》（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4），9页。

2. 参梵蒂冈新闻网，<神恩复兴运动新单位将运作，在差异中促进共融与合一>，2024年5月7日取自：https://www.xinde.org/show/45947 。

3. 参刘博德神父，<中国大陆教会的神恩复兴乱象>，2024年5月7日取自：https://www.wanyouzhenyuan.cn/index.php?m=news&a=content&id=32712 。

4. 参张春申，《圣神的广、宽、高、深》（上海：上海教区光启社，2010），245-249页。

5. 同上，249页。

6. 参肖恩慧著，《圣神论》，10-12页。

7. 同上，13页。

8. 参张春申，《圣神的广、宽、高、深》，250-260页。

9. 辅仁神学著作编译会编译，《公教会之信仰与伦理教义选集》（台北：光启文化事业，2013），1701页。

10. 肖恩慧著，《圣神论》，12页。

11. 梵蒂冈电台讯，2024年5月8日取自 https://www.xinde.org/shou/283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