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体质变论的争辩(1):早期教会的历史证据[修订版]
发布日期:2024-07-16 | 作者:©圣托马斯如是说圣体质变论,或者说基督在圣体圣事中完整的临在——这是我认为最重要、我最擅长、也是我一直以来最想写的一个主题。话虽如此,我却一直很逃避写这个,因为要详细地讨论这个神学命题,我想大概需要写一本300页以上的书。但当我意识到这个主题依然是许多人(甚至是许多天主教徒)难以确定的一个困惑,我终于决定开始这个系列。
首先声明的是,在这篇文章里,我们仅从一个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早期基督徒的观点,准确地说是从1世纪到中世纪以前的教父们对此的论述,——也就是“历史证据”。需要明确的是,对于这个问题的论证绝不仅有这一个角度,圣经学、神学、哲学、逻辑、圣体神迹...——只是在我看来历史证据也许是一种最真实客观、无法反驳(无论是圣经解读还是哲学都有讨论的弹性)且非常有效的切入点,所以我对质变论的文章选择从这里开始。如果你对“基督人性的肉体真的也出现在了我们的弥撒中吗”感到不确定或摇摆的人,或者你的神学系统否定圣体的质变,那么这篇文章会很值得参考。
拉斐尔:圣仪的辩论
从16世纪宗教改革直到现在都争论不休的一条教理就是:基督在圣体圣事中真的以肉体、血、灵魂、神性而完整地临在了吗?如果你是一位天主教徒,你当然会说“我想是的”,但你也许并不清楚支撑这条教义的论据都有哪些,只是听从了教会的教导。当然,我们可以从圣经中找出大量的句子来证明这是基督的教导,可是,作为反对者的新教神学家也可以从圣经中找到一些句子来证明——不,这只是耶稣的又一个比喻。
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当然都知道圣经里说了什么,他们的分歧在于“圣经说的是什么意思”。当我们不知道如何区分谁的解读才是正统时,总是不妨来看看耶稣亲自教导的门徒,以及他们的门徒是怎么理解他的话语并传递下去的。因此,在此问题上,想要在这两种相反观点之间分辨,一种有效的方法就是回到历史的最开始,来看看最早期的基督徒们是怎么理解耶稣的话的。或者说,最早期的基督徒——那些由宗徒们、或是宗徒的门徒们亲自教导的教会在礼拜中是怎么认为的。如果早期的基督徒们在圣体礼仪中朝拜通过饼酒的质变而临在的基督,而“象征论”只是最近几个世纪才出现的理论,那么我想新教徒也许该正视一下自己对圣经的解读问题。
在本文里,我会从1世纪开始的,列举早期教父们对于圣体圣事的论述,所以本文非常干货,但我保证你付出的时间将会非常值得。
1. 安条克的圣依纳爵 (St Ignatius of Antioch, AD 35 - c. 107)
首先出场的是安条克的圣依纳爵,他在我之前的文章中已经出现过多次,是安条克的主教,生活在1世纪,与主的宗徒们活动的时间重叠,很有可能就是若望宗徒的门徒。他曾被宗徒亲自按立为安条克主教,在107年的迫害中被处以死刑喂了狮子。
以下是他在写给士麦那教会的信中所述:
“请注意那些对我们所领受的耶稣基督的恩典持异端观点的人,并看看他们的观点与天主的心意是多么相反...他们不参加圣餐和祈祷,因为他们不承认圣体是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的肉体,是为我们的罪所受苦的肉体,也是天父在他的仁慈中再次复活的肉体。否认天主恩赐的人正在他们的争论中灭亡。”
Letter to the Smyrnaeans 6:2–7:1
以下是他给罗马教会的信中所述:
“我对可腐朽的食物没有兴趣,也不喜欢这个世界的享乐。我渴望的是天主的饼——达味后裔耶稣基督的肉身;我渴望所饮的是他的血——不可朽坏的爱。
Letter to the Romans 7:3
2. 圣爱任纽 (St Irenaeus of Lyons, AD 130-202)
圣爱任纽可以说是最著名的早期希腊教父之一,也是我之前的文章里反复出现的教父。他在2世纪任里昂主教,著名的异端之锤,维护正统教义的主力。他是宗徒若望的门徒圣坡旅甲[Polycarp]的门徒,生活年代和宗徒非常接近,对他们的言行也有大量的书面记录,是研究早期教会史重要的圣经外资料。
以下是他的著作驳斥异端书(AD 180年)中所述:
“他从受造之物中取了面包,称谢说“这是我的身体”。对于那杯也类似——从受造之物中所取的(葡萄酒),他也确认这是他所流的血。他教导新约的新献祭……即在各处所献的洁净的祭(给天主)。”
Against Heresies 4:17:5
“若主不是从父来的,他怎能合理地拿着与我们同为受造之物的饼,指明那是自己的身体,又确认杯里的混合物(葡萄酒)是自己的血呢。”
Against Heresies 4:33–32
3. 殉道者圣游斯丁 (St Justin the Martyr, AD 100-165)
又一个我反复提及的教父:殉教者游斯丁,他是2世纪最重要的护教主力之一,165年在罗马殉教。他来自当时罗马最繁荣的经济和哲学中心亚历山大港,原本是一位哲学家,对犹太教一无所知,父母都是异教徒,后皈依基督教。他一生致力于提供各种伦理和哲学论据来试图说服罗马皇帝安东尼放弃对教会的迫害,从而留下了大量的希腊语书面著作,是研究早期教会史的重要文献。
以下是他在《第一护教辞》中所述:
“我们称这种食物为“圣体”,除了那些相信我们的教义是真实的,并且已经通过为了赦罪和重生而施行的洗礼而洗净身心,以此遵守基督的教导的人,其他人都不被允许分享它。因为我们所接受的不是普通的饼和酒,而是因我们所学的教义——即耶稣基督我们的救主为了救赎我们,通过天主的话语而降生成人,从而具有了血和肉。同样,这种食物经过他所制定的祷辞而变成了“圣体”,通过它的质变——即那位成为真人的耶稣的肉体和血,我们的血肉之躯得以被滋养。”
First Apology 66
值得一提的是这篇《第一护教辞》的写作背景,当时教外的吃瓜群众以为基督徒的圣体圣事是某种野蛮的吃人仪式,因此圣游斯汀在这篇护教辞中把圣体的原理阐释清楚,作为给罗马皇帝的解释。我之所以多说这一句,是因为这是一个明显的历史证据——在2世纪的罗马帝国,圣体圣事被误解为吃人的仪式,正体现了在初期的教会中,圣体被坚信为耶稣真实的身体和血。更可贵的是,文中记录得很详细,这种饼和酒的“质变”是通过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所制定的祈祷词而实现的。(St Justin的这篇文献中大量详细记录了初期教会的宗教仪式,现在的弥撒流程就是大致基于初期教会的礼仪,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自行阅读)
4. 迦太基的特土良(Tertullian of Carthage, AD 115 - c. 220)
特土良是2世纪末3世纪初最重要的教父之一,他是迦太基的主教,早期基督教著名的神学家、哲学家、护教家,神学家圣西普良[St Cyprian]的老师。
在他写于210年左右的《论肉身的复活》中,他主要对教会中三种重要的圣礼做出论述说:
“在这里,没有一个灵魂能够获得救赎,除非他在肉身中相信,肉身是救赎所依赖的条件,这是千真万确的。既然灵魂因得救而被拣选去侍奉天主,那么,正是肉体使灵魂有能力去侍奉天主......我们的肉身(在洗礼中)确实是被洗净了,因此灵魂可以被洁净...我们的肉身在傅手时被荫蔽(即坚振),因此灵魂得以被圣神光照...我们的肉身(在圣体圣事中)以基督的身体和血为食,使灵魂被其天主所喂养。”
On the Resurrection of the Flesh, 8 (c. AD 210)
5. 罗马的圣依玻里多(St Hippolytus of Rome, c. AD 170-235)
圣依玻里多是圣爱任纽的门徒,公元2世纪最重要的神学家之一,处在从希腊教父时代到拉丁教父时代的过渡期,也是早期教会中驳斥异端的主力。
“她(教会)已经准备好了她的餐桌:这表示神圣的三位一体天主所承诺的信息,它也指他(基督)的荣耀和未被玷污的身体和血,每天被管理和献祭在灵魂的神圣餐桌上,作为纪念那第一个和永远值得纪念的神圣晚餐的餐桌。"
Fragment from On proverbs (c. AD 217)
6. 亚历山大港的奥利金(Origen of Alexandria, c. AD 185 - 253)
奥利金也是在我的文章里引用率相当高的一位2到3世纪希腊教父,希腊学派的代表人物,他是伟大的哲学家和释经家,为早期教会的信仰写下了非常重要的见证和记录。
在他249年的《户籍记》布道中,他提到:
以前有洗礼存在于一个模糊的方式中. .. .但现在,在水里和圣神里,重生是显而易见的。从前有玛纳作食粮,这也是一种模糊的方式,然而,现在,真正的食粮——就是天主的圣言的肉,就像他自己说的:“我的肉是真实的食物,我的血是真实的饮料”。
Homilies on Numbers 7:2 (c. AD 249)
值得一提的是,奥利金明确地把圣体和旧神粮——玛纳之间的平行关系写得很清楚(即typology),并且从这段布道中可以看出,他认为新约真正的食粮——圣言的血肉——是真实的基督的身体,是因为基督本人在《若望福音》第六章中所说的“我的肉是真实的食物,我的血是真实的饮料”,——这是一个我们得以窥见早期教父是如何理解《若望》六的证据。
7. 尼西亚第一次大公会议 (AD 325)
尼西亚第一次大公会议是全基督教共同承认的大公会议,在会议中也发布了以早期罗马教会洗礼信经为基础发展扩充的“尼西亚信经”。
在尼西亚第一次大公会议发布的官方文件《教规》第18条中这样规定:
依据神圣而伟大的主教会议,在某些地区和城市,由执事辅助教士(即司祭圣职)举行圣体感恩祭,虽然如此,但无论是教规还是惯例都不允许那些没有献祭权的人将基督的身体给那些有献祭权的人。
Canon 18
8. 耶路撒冷的圣西里尔 (St. Cyril of Jerusalem, AD 313-386)
圣西里尔是4世纪的耶路撒冷主教,并且参加了公元381年的君士坦丁堡大公会议。他也是一位驳斥异端的主力教父。
以下是他在Mystagogical Catecheses (关于圣体圣事的论述)中所述:
“因此,它不是一个代表(基督的)身体的形象,而是(他的)身体本身,以及与之结合在一起的血也同样。……以一种无法用语言来理解或解释的方式。……正如饼和酒不是一个象征物,而是基督的身体和血一样,我也明白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些东西不仅仅是象征物,而是基督的肉和血,正如他所宣称的那样。……就像摩西的杖变成了蛇,埃及的水变成了血……面包和杯也具有基督的身体和血的本质。”
Mystagogical Catecheses L. 4
在这一段话中,圣西里尔讲解了基督的圣体圣事,并阐明了圣体的实质是基督真实的身体和血。在篇文章中,他还强调一旦圣餐礼中的祈祷辞被宣读,饼就成了基督的身体。
9. 圣盎博罗削 (St Ambrose of Milan, AD 340-397)
接下来是我们亲爱的早期教会圣师米兰主教盎博罗削,圣奥古斯丁的引路人,早期用拉丁语写作的西方教会神学家,为教义阐释写下了许多的文献。
他在《论奥迹》中所述如下:
“也许你会说:‘我看到了别的东西,你怎么能确定我是领受了基督的身体呢?’ 那么我们只需要证明它就行了,我们可以使用多少例证来证明这一点!……基督就在那圣礼中,因为那就是基督的身体。”
On The Mysteries 9:50-58
这段论述也说明在盎博罗削的年代,已经有一些信徒因为眼睛所无法看见质变而感到困扰,也许有异端会质疑圣体的质变,但他不仅解释了大量的圣经来证明,还在此非同凡响地指出——基督的身体就在那圣礼中——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圣体圣事中基督以完整的身体和血存在。
10. 希波的圣奥古斯丁 (St Augustin of Hippo, AD 354-430)
最后是教会最著名的支柱型神学家之一圣奥古斯丁,他的圣体神学和教会神学都非常推荐天主教徒们好好看一看。
以下是他在布道词中所述:
“我向你们这些已经受洗的新基督徒们保证,在布道中我会解释主的晚餐的圣事……你们在祭坛上所看见的饼,已经藉著天主的言语成圣了——就是基督的身体。那杯,或者更确切地说,那杯里的,已经藉著天主的言语成圣了——就是基督的血。”
Sermons 227
“你看到的是饼和圣杯,这是你自己的眼睛反馈给你的,但你的信心迫使你接受的是,饼就是基督的身体,圣杯就是基督的血。”
Sermons 272
同样,奥古斯丁和他的导师相似,也对信徒们眼睛所看不到的改变做出了明确的回应——对于基督的奥秘,不能总想着用肉体的眼睛去看,而要用信心去看。而且值得注意的是,他还特地对新皈依信德尚浅的信徒们以绝对的语言保证:那饼和那杯中之物就是基督真实的身体和血。
到此,我们列举了十位从2世纪到5世纪的教父们对于圣餐礼的辩称(包括尼西亚1的主教们),我想圣体就是基督真实而完整的身体和血在早期教会中是完全达成共识、而无争议的。我另外指出,此处我仅列举了十位我认为非常有代表力和说服力的教父,这些教父中有些是宗徒的门徒的门徒,有些是重要的早期主教,有些是著名的早期神学家,而对同一主题做出过同样论述的早期教父们还有很多,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自行搜索。
另外,5世纪的另一次全基督信仰都承认的厄弗所大公会议[Council of Ephesus]中,对圣体圣事中基督真实的身体和血也做出了明确的阐述。我引用厄弗所会议的原文如下:
“我们必须加入这一点:…我们在教堂中献上不流血的祭品,然后进行被圣化的奥妙的感恩祭,接受我们救主基督的圣体和宝血。我们领受的不是普通的肉身——天主作证:这不是一位经过祝圣而与圣言结合的普通人类,或带有神性寄宿的人——而是真实的生命的赐予者,是真正的圣言自己的确凿的肉身。因为他按照自己作为天主的本性是生命,当他与自己的肉身结合时,他也使之成为赐予生命的。”
Session 1, Letter of Cyril to Nestorius
最后我以著名神学家圣约翰·亨利·纽曼枢机[St John Henry Newman]的一篇论基督教教义发展史的论文作结,这篇论文也是研究基督教教义的历史溯源最权威的文献之一,从中你可以看出纽曼对于“面饼中基督真实的临在”这条教义得出了怎样令人震惊的结论:
“所有我所读过的教父,只要他们提到了圣体的教义,都把它视为参与了基督的真实身体和血,没有人将其视为仅仅是一个纪念过去事件的仪式。没有一个人使用过这样的表达:如‘只是饼和酒’或‘基督的身体和血并不在场’。这是一个非常显著的事实。这不能仅仅解释为由于早期没有异端邪说,因为关于圣体的教义也存在过异端邪说,而且这些异端出现在教父们开始正式辩论这个教义之前。…他们与任何后来时代的教会一样,理解并感受到了他们从主的宗徒那里接受到的教义。同时,这也不能仅仅解释为教父们在表达意思时不够清晰和一致。相反,我怀疑是否有任何一项福音书的教义能像圣体真身教义一样,在教父们的著作中如此一致,甚至包括如此详细的细节。”
论基督教教义的发展:第六章[Essay on the Development of Christian Doctrine, 1845] 内容为本文作者自行翻译
这个结论真的很令人感慨。
我想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这并非是什么天主教会在中世纪发明出来的概念,或者天主教会所谓“自己所坚持的解释”,而是从最开始——1世纪至今一致的理解。所以不要再否认耶稣在《若望》6中反复讲了六遍的、他真心希望你能相信的奥秘了。
坚持“象征论”的朋友们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对于某些改革的教义,和对于圣经的“新解读”,你无法找到任何6世纪以前的相似论述来支撑。——那也就是说,你无法找到任何初期教会的信仰依据,这是一个16世纪才被创造出来的完全属于“西方文化”的概念(而非原始基督信仰)。如果一个教义解读只是某位神学家个人的解释,你如何能够知道在几万个教派中这位或那位的话是正确的?毕竟一千个人眼中有两千个哈姆雷特。
所以,在下一次弥撒中,当你听见教士祝圣完饼和酒,你是否应该朝拜那降临在祭坛上主耶稣呢?当我们理解了圣体质变论之后的感觉会很奇妙,那就是当你知道2000年前行走于地中海东岸的拿匝勒人耶稣,直到现在还与我们在一起。在世界各地的教堂中,在钟声和焚香的烟雾中,他就在那里,而他的话是可信的——“看,我同你们天天在一起,直到今世的终结。”(玛2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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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参考:
John Newman (1845), Essay on the Development of Christian Doctrine, Published by: 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 (Indiana), Copyright Date: 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