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方济各从未停止成为一位耶稣会士

发布日期:2025-04-27   |    作者:詹姆士·马丁(James Martin, S.J.)

耶稣会前总会长倪胜民(Adolfo Nicolás)神父与同为耶稣会士的教宗方济各,于2014年1月3日,在罗马耶稣堂共祭弥撒前同框留影(照片来自网络)

 

教宗方济各从未停止成为一位耶稣会士


詹姆士·马丁(James Martin, S.J.)
2025年4月21日

(转发|原载于America杂志)

 

2005年,在选举若瑟·拉辛格枢机为教宗的秘密会议举行前几天,我正在我的耶稣会团体中用早餐。当时桌上坐着一位已退休的耶稣会士,他曾在罗马服务多年。那天,《纽约时报》刊登了一则报导,其中列出了即将前往罗马选举教宗的枢机选举人名单。


其中一个名字后面标注了「S.J.」,表示这位枢机是耶稣会士。但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很陌生。于是我天真地问道:「谁是阿根廷的豪尔赫·马里奥·贝尔格里奥?」


我的耶稣会弟兄脸色一沉,说道:「哦,他会是个糟糕的人!」
他解释说,贝尔格里奥枢机在年纪尚轻时就担任耶稣会省会长(即地区上级),并且引发了极大的分裂,几乎使整个阿根廷省分裂为支持贝尔格里奥与反对贝尔格里奥的两大阵营。「糟糕!」他再次说道。
数日后,拉辛格枢机当选为教宗,取名本笃十六世。我也就将贝尔格里奥抛诸脑后。


几年之后,在下一次秘密会议期间,我正在协助一个新闻节目。当西斯汀小堂冒出白烟后不久,枢机团代理团长宣布了新教宗的名字:豪尔赫·马里奥·贝尔格里奥。



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我那位朋友的评论:「糟糕!」
有些耶稣会弟兄推测,这位新当选的教宗可能是一位心存不满的「前耶稣会士」,并将致力于改革耶稣会。(按照教会法规,当一位耶稣会士被任命为主教时,他被「解除」了修会誓愿,但几乎每一位在此情况下的主教或枢机,都仍然视自己为一位耶稣会士。)

 

那位取名为「方济各」的人,大概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在耶稣会内的复杂声誉。因此,在当选后那年夏天,他接受了一系列由耶稣会期刊所做的访问,其中包括《美国》杂志。
在接受时任《公教文明》(La Civiltà Cattolica)总编辑的习安东神父(Antonio Spadaro, S.J.)访谈时,他谈到自己作省会长的时期:「我那时才36岁。真是不可思议。我必须要处理许多棘手的局面,而且往往是独断且迅速地作出决策。」

 

然而,他对耶稣会的深厚感情早已表露无遗。当选后不久,方济各特地前往罗马耶稣会总会院探访当时的总会长倪胜民神父(Adolfo Nicolás, S.J.)。那张两人在总会院门口拥抱的照片,迅速在全球耶稣会士间传开。(同样流传甚广的,还有总会院门房安德烈亚讲述教宗亲自按铃,令他手忙脚乱的视频。)

不久后,新教宗的牧徽公布,其中中央明显地放上了耶稣会会徽。这一切都表明:他仍然是一位耶稣会士。


他的耶稣会身分(Jesuit identity)(使用一个常用于耶稣会事业的术语)在整个教宗任期中表露无遗。这也意味着,许多时候,当他讲话或行动时,全球的耶稣会士会说:「啊,是的!」而其他人则可能困惑地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他的许多批评者未能理解他是一位多么彻底的耶稣会士,因而也加深了对其言行的误解。让我们从三个层面来看他如何是一位耶稣会士。

 

一、语言



方济各经常使用耶稣会(或更广义地说,依纳爵灵修)的语言。

诚然,耶稣会士常常(合理地)被指责,好像是圣依纳爵·罗耀拉——我们的创会者——发明了祈祷与分辨;但也必须承认,圣依纳爵及早期耶稣会士所强调的一些灵修实践,确实成为了我们灵修传统的标志。


首先,是一种被称作「依纳爵式默观」的祈祷方式,它鼓励祈祷者将自己置身于福音场景之中。教宗方济各在讲道中屡次运用了这种方法。

在他作为教宗的第一次复活主日讲道中,他使用了关键词「想像」,以协助会众置身于场景之中,或如圣依纳爵所言,「设想地点」。谈到复活主日上午前往坟墓的妇女们时,方济各说道:「我们可以想像她们一路走向坟墓时的心情,带着某种忧伤、悲痛,因为耶稣离开了她们,他死了,他的生命结束了。生活将如从前一般继续下去。」再次强调,这并非仅仅是耶稣会的一种操练方式,但确是我们灵修生活的重要标志之一。

在2020年新冠疫情最严峻时期,方济各于圣伯多禄广场所作的著名默想中,也采用了同样的技巧,他邀请我们想像自己与耶稣一同在加里肋亚海的船上,正经历着风暴。而在与贫苦者的会晤中,方济各某种意义上也邀请我们将自己置换成他人:一位移民者、难民或无家可归者。他那耶稣会士特有的想像力,不仅成为他讲道的核心,也成为他呼吁信友认同「在边缘地带的人」的关键——这是他屡屡强调的表达。

 

第二,贫穷

作为自1831年以来第一位来自修会的教宗,方济各亦是自那时以来第一位曾宣发贫穷圣愿的教宗。(教区司铎承诺服从主教并守独身,并力求过简朴生活,但不宣发贫穷圣愿。)例如,他不穿传统的红色教宗鞋,乘坐小型菲亚特汽车,不居住在宗座大楼内,而选择入住较为简朴的圣玛尔大之家,这些都广为人知。但他的贫穷承诺,远超个人简朴生活,更是对生活在贫困中的弟兄姐妹的彻底关怀。他在当选后不久便表明:「我渴望一个贫穷者的教会,一个为贫穷者而存在的教会。」

事实上,所有近代教宗皆强调教会与贫困者的亲近与为其发声,这一立场根植于福音及天主教社会训导传统。因此,方济各是在承继前任们的基础上前行。然而,自一开始,他便将此作为自己牧职的鲜明印记。他的首次离开罗马的访问,是前往蓝佩杜萨岛;在那里,他在一艘曾用来载运移民、后来被改作祭台的渔船上,举行了感恩祭。与贫苦者的连结,成为他整个牧职生涯中的一条主线。

然而,还有另一种对贫穷的强调,也许更为隐微,因此大多未被察觉

在圣依纳爵的《神操》中,这部作品同样塑造了方济各,如同塑造了无数耶稣会士,当中有一篇奇特的祈祷:做神操者被邀请祈求「愿意追随贫穷的基督」。这不仅仅是邀请人过简朴生活,更是邀请人将自己置于那位受辱的基督身旁,渴望亲近他。因此,这种耶稣会式的贫穷强调,也自然延伸至愿意忍受侮辱和讥诮

我们在方济各的牧职中屡屡看到这一点:他受到的侮辱,远超近代任何一位教宗——这些攻击甚至来自枢机、总主教、主教,乃至曾经亲近的合作者。他几乎从不作出回应。方济各在整个牧职中,拥抱了这种更为隐密而少被理解的「贫穷」形态。

 

第三,分辨

教宗方济各与批评者之间许多分歧的核心,不仅在于对分辨的误解,更在于对圣神在信友生命中行动的忽视。教会内部对他牧职最大的抵制,或许正源于此。

 

世界主教会议(以及如家庭问题世界主教会议等其他会议)遭受猛烈批评,原因正在于这种「分辨」的操练——这是耶稣会士最喜爱的一个词,指一种特定的、以祈祷为基础的决断方式——被视为向「万事皆可」敞开了大门。批评者的论点是:既然已有明确的教导,为何还需分辨?为何要讨论有争议的议题?此外,他们认为,分辨不过是无休止讨论的借口罢了。

 

作为一位耶稣会士,方济各深知事实并非如此。《神操》中描述的分辨,相信的不仅是圣神希望我们做出正确决定,也相信圣神会帮助我们做出正确决定。世界主教会议,实际上正是这种信念的实践:圣神会引导我们。

 

分辨也相信,圣神在个人身上工作,且能透过任何人行动。而正是在这里,当我们深入挖掘、越过政治、社会、教会学、神学乃至灵修上的分歧时,可以看到,许多批评者并未理解方济各。作为前初学导师、灵修导师及省会长,方济各对圣神在个人生命中工作的敬畏是深切的,因为他亲眼见证过。若曾陪伴他人作灵修分辨的人,便无法不对圣神在每一个人内奥秘、奇特、甚至挑战性的工作心生敬畏。那么,为何不愿意聆听天主子民中圣神的声音呢?因此,在批评者看来像是「万事皆可」的现象,实际上是对圣神行动的深切敬畏

 

这也触及了良心问题。方济各在两个领域上遭遇了特别激烈的抵制,这两者皆与良心有关。首先,是他在《爱的喜乐》(Amoris Laetitia)中坚持指出,离婚再婚的天主教徒可以在与司铎的陪伴下,依循个人良心作出是否领圣体的决定。这引发了广泛的骚动,甚至在某些地方激起了愤怒。

 

然而,尊重良心乃是天主教教义的一个根本部分,同样也是对圣神在良心内工作的敬畏。正如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牧职宪章》(Gaudium et Spes)所言:「良心是人灵魂中最隐密的核心与圣所,在那里他与天主独处,天主的声音在他的内心深处回响。」

但若仅听信方济各的批评者之言,便会以为他与魔鬼订立了契约。

 

同样地,他最广为人知的五个字——「我有什么权利去审断?」——最初是针对同性恋司铎的经验而提出的质询,随后他将此态度扩展至所有同性恋倾向者。再次地,这体现了对个人良心的信任;而同样地,这也激怒了某些人。

 

分辨的一个重要部分,当然是倾听。如果不聆听,又怎能辨识圣神工作的所在?因此,在整个牧职过程中,方济各倾听了那些有时觉得自己在教会中无声无力的群体。也许最令人惊讶的是,正如《Outreach》报导,他定期与来自世界各地的跨性别天主教徒会面。倾听,尤其意味着要倾听那些声音常常被忽略的人。

 

就个人而言,在我与方济各单独会面的几次场合中(当然也有一两位翻译在场),与他交谈时,我可以轻松地以「耶稣会士的语言」来沟通。我知道,我不仅可以自在地谈论如《神操》、分辨、依纳爵默观等宏观主题,而且若我提到我的每年八日避静、我的省会长或是「第三年」*,他都会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他有一次问我最近一次避静的情况,当我向他描述时,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对一位耶稣会士灵修导师倾诉,而不是对一位教宗。

 

总体而言,方济各以耶稣会士的身份踏入伯多禄职务,以耶稣会士的精神治理教会,并以耶稣会士的身份离世。理解他,就是记得他是一位耶稣会士;而误解他,便是忘了他是耶稣会士

 

*编者注|「第三年」:耶稣会士正式培育期的最后一项,也称为「第三年初学」,以初学时的模式,通过再一次的三十天神操避静及其它「考验/体验」、重新学习会宪等,对自己的圣召进行更深入的整合。

 

 

---a.m.d.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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