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颂扬上主，

我的心神欢跃于天主，我的救主，

因为他垂顾了他婢女的卑微，

今后万世万代都要称我有福；

因全能者在我身上行了大事，

他的名字是圣的，

他的仁慈世世代代于无穷世，

赐予敬畏他的人。

他伸出了手臂施展大能，

驱散那些心高气傲的人。

他从高座上推下权势者，

却举扬了卑微贫困的人。

他曾使饥饿者饱享美物，

反使那富有者空手而去。

正如他向我们的祖先所说过的恩许，

施恩于亚巴郎和他的子孙，

直到永远。（路1:46-55）

 

圣伯尔纳多曾说：“谈及玛利亚，是永远谈不完的。”诚然，教会二十世纪以来不断对圣母讴歌赞颂，研究圣母的神学书，神修书，有关圣母的教会训导、诗词、歌曲，描绘圣母的图画、雕刻、塑像，及各形各色的艺术品多得不可胜数。正如她自己在“谢主曲”中表白，她的谦卑弱小与她的受颂扬成了两级对比，万世万代都要称她有福，并因着她而赞叹天主的奇妙。

 

这里，把玛利亚与其他福音中的人物并列，实在委屈了她。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对她做些更专注、更深入、更全面的反省，与君共赏她无可比拟的美妙。现只局限于一点：玛利亚的清淡之美及留白之妙。

 

留白是国画的一大学问。清代画家张式指出：“三尺纸画一尺画，余纸虽无画却有画在”。中国艺术很会把握实与虚、现与隐、浓与淡、厚与薄、刚与柔。着墨浓密处昂壮雄浑，劲透纸背；烟云渲染则是画中流行之气，缥缈清逸；留白更能增添神韵，使意境深远超脱。

 

圣经对这种艺术运用得也极为巧妙。如果把读经比作赏画，那么观赏者定会觉察肖似国画格调的图像，远比画面填满浓密颜色的西洋油画多，福音中的玛利亚图像是一个最佳的例子。

 

福音中的玛利亚非常清淡，只有路加和若望对她的生平事迹略有报道。路加在福音首二章描写玛利亚领报将为耶稣之母，她往见表姐依撒伯尔，她在白冷产下耶稣，她在圣殿把婴孩献主，最后，耶稣十二岁时独留圣殿，她和若瑟焦急寻觅。在《宗徒大事录》首章，路加还描写耶稣升天后，玛利亚与门徒们共聚祈祷，等待圣神降临。若望则在耶稣生命的两个重要时刻提及玛利亚：耶稣开始传教时，在加纳接受玛利亚的请求，首次行奇迹，变水为酒；耶稣身悬十字架把若望以及全人类，交付给母亲。

 

这图像精简优雅，寥寥数笔，但着墨处点到关键，且点到为止，处处留白，耐人寻味。在这数个片段中，玛利亚开口说话的次数甚少，但却句句精辟，字字玄机，涵义无穷。

 

首两句是在领报时直接向天使，间接向天主说的，其一表达惊奇不解，另一则表达委顺接受：“这事怎能成就？因为我不认识男人”（路1:34）；“看！上主的婢女，愿照你的话成就于我吧”（路1:38）。天使带来的信息为纯朴沉实的童贞女是个晴天霹雳，令她诧异、迷惘、受宠若惊、不知所措。但她并不盲从，却一面谦恭发问，一面理性指出此事客观上的不可能。当天使回答她，在主面前无难事，一切自有他巧妙的安排时，她虽仍看不清细节，但肯定这是上主的化工，为她已足够。她愿与主同行，与主合作。

 

玛利亚第三次发言说的话最多，着色最浓，最鲜艳。天使告诉她，她的表姐依撒伯尔也蒙主恩，老年怀孕，玛利亚遂急急起步，从纳匝肋翻山越岭，跑到犹大。两位身怀六甲的妇女相遇时感动万分，两人都体验到天主的奇妙莫测，仁爱无量。一个老年得子，一个童贞怀孕。一个胎儿将成为上主的前驱，以色列最伟大的先知；另一个更是天主子，人类的救主。两位母亲心有灵犀，彼此祝福，高声颂主。玛利亚更情不自禁，出口成诗，颂扬天主垂顾了她的弱小卑微，在她身上行了大事，也赞扬天主在历史中显示自己的独特作风，惊叹天主真妙！

 

第四句说话的情景没有领报时的幽静庄严，也没有访亲时的喜乐温馨，代之是紧张、彷徨、焦急、忧虑。玛利亚及若瑟无缘无故地在耶路撒冷和耶稣走散了，当他们经过三天痛苦地寻 觅后折回圣殿，见耶稣若无其事地与经师们谈论时，玛利亚来不及高兴，内心积聚的焦虑自然倾泻，冲口而出： “孩子，为什么你这样对待我们？看，你的父亲和我，一直痛苦地在找你”（路2:48）。耶稣却平静地反问她：“你们为什么寻找我？你们不知道我必须在我父这里吗？”（路2:49）玛利亚不明白此语的内在乾坤，但却把一切“默存在心中”（路2：51；路2:19）。可见明了耶稣，不是易事。甚至他的母亲也要面对预料不得、意想不到、百思不解的因素。她体验到天主的美妙，但也感受到他的奥妙。她恭敬地把这奥妙包藏于心，用静默，用空白去将它消化。更好说，让自己被这奥秘陶化，包容，达到“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奇妙境界。

 

玛利亚的最后两句载于《若望福音》加纳婚宴片段，也是精简朴实，直接清晰，在婚宴中的玛利亚明察秋毫，又殷勤关注，别人还忙于欢乐，她已察觉存酒不足，并不动声色地为朋友解决问题。她知道要向谁求助，也懂得应怎样陈情。她对儿子说：“他们没有酒了。”（若2:3）她坦率、真诚、直接，不施压力，不转弯抹角，不劝诱，不催迫，也不画蛇添足指点耶稣该怎样做，她为画面留白。耶稣在山中圣训中谈及祈祷时，这样教导门徒：“你们祈祷时，不要唠唠叨叨，如同外邦人一样，因为他们以为只要多言，就可获得垂允。你们不要跟他们一样，因为你们的父，在你们求他以前，已知道你们需要什么”（玛6:7-8）。他可以举他的母亲为典范。

 

玛利亚的另一句话是向仆人说的：“他无论吩咐你们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若2:5）这是她六次发言中唯一一次向世人说的话，是一个真心邀请，一个宝贵的训示，也是她在福音中最后的一句话，有如临别叮咛，意义深厚。说了这话，她就再不用开口，她要向世人说的一切都包含在这一言中。耶稣离世前亲自对门徒说：“接受我的命令而遵守的，便是爱我的人；谁爱我，我父也必爱他，我也要爱他，并将我自己显示给他。”（若14:21）玛利亚对世人的愿望无他，愿一众人都被卷入这爱的洪流。她的说话不是冰冷的法令，而是出自肺腑，出自她的深切体验，因为她已生活在这爱中。自从她在领报时说了“愿照你的话成就于我吧”之后，履行天主圣言已成了她的生活准则，她现在与世人分享的不只是一句话，而是她的生命，她的气节。

 

在福音中，天父也两次发言：一次是耶稣在约旦河受洗（玛3:17），一次在大博尔山上耶稣在门徒前显圣容时（玛17:5）。两次都说同一句话：“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你们要听从他！”这话内容与玛利亚训言相若，可见玛利亚与天父同一战线，心意想通；他们要对世人所说的一切都已在耶稣身上表达出来。

 

玛利亚还出现在两个主要片段，耶稣高悬十字架时，他的母亲侍立在旁，参与他的痛苦，他的全然奉献。耶稣的死，是为“使那四散的天主的儿女都聚集归一”（若11:52），聚集之后，他把他们交托给他的母亲（若19:26-27）。在加纳婚宴，玛利亚把世人导向耶稣，现在耶稣把他们交付给母亲；在纳匝肋领报时，天使告诉她将要成为天主子的母亲，现在耶稣亲自要她成为众天主子女，即全人类的母亲。玛利亚默默接受，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耶稣升天后，宗徒们齐集祈祷，等待圣神降临，按耶稣所说，因着神圣的德能，广传福音于普世，玛利亚在他们中间（宗1:14）。路加不需着墨，把画面开放于无尽。玛利亚“在”，她一直在教会中以慈母之爱引导众子女，循循善诱，潜移默化，永不间断。

 

请查阅和抄写如下圣经经文：

路1:38，46-55；

路2：19；路2:48-49；

若2:3-5；若19:25-27；

宗1：14；谷3:31-35；

玛6:7-8；若11:52；

 

本文摘录自高夏芳的《遇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