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人物:达味
发布日期:2025-07-29 | 作者:李建刚一、“达味”这个名字(希伯来语为“ דָּוִד”)很可能意为“(深)受爱戴者”或“宠儿”。也不能完全排除另一种解释,即“父亲的兄弟”,这是一种所谓的“代替名字”的含义。常见的希腊文写法是“Δαυίδ”。在《圣经》中,以色列王达味是唯一一个使用这个名字的人。同时,“达味”也是《圣经》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人名。
二、在旧约中,特别是在被称为“历史书”的部分,对以色列王达味的形象有着尤为详尽的记载。这些记载本身与关于达味的前任撒乌耳和继任者撒罗满的叙述密切交织(参撒上16-列上2章,以及与之相对应的编上11-29章)。此外,在先知书中,尤其是在《圣咏》中,也多次提及达味。达味作为以色列第二位君王的统治,与一些关键的发展紧密相关:以色列君主制的巩固;以色列与犹大统一为一个大国;耶路撒冷被确立为首都和王室所在地,并成为中央圣殿的地点;以及国土的扩张,这种规模在达味之后从未再现。尽管达味的统治时期通常被推定为前11世纪末至前10世纪上三分之一之间(约前1010年至970年),但至今仍缺乏任何直接的非圣经文献或考古证据可以证实他的历史存在。被认为最早可能提到“达味”这一名字的非圣经文献,是一块来自公元前9世纪的阿拉美语胜利石碑——特尔·丹石碑,其中提到“达味家”(希伯来语: בֵית דָּוִד),可能是指他作为王朝和国家创始人的地位。
关于该铭文的年代和解释,在学术界仍存在争议。《申命纪》史书的宏大文本构架,在达味的崛起史(参撒上16至撒下5章)中,已清楚地表现出一种旨在使其继承撒乌耳合法化的倾向。自他在撒上16:12节被傅油以来,这位作为白冷人叶瑟最小儿子登场的达味,就被视为“合神心意的人”(撒上13:14)。接下来的叙述始终在天主保守引导的光照下描绘他的多舛人生(参撒下22章;咏18篇)。尽管这是一种以神学为根基的叙述取向,但该叙事通过众多具有鲜明特色的场景,整体上仍展现出一位多层次、色彩斑斓的达味形象:感性的音乐家和音乐治疗者达味,与雇佣兵出身、难以征服的战士达味并列;他对权力的坚决追求,与他对撒乌耳的忠诚共存。达味作为达味王朝的奠基者,被理想化为典范君王的原型;但与此同时,他又在关键政治时刻显得优柔寡断,在私人事务中却果断甚至严厉。这种形象的双重性,一方面体现在天主向达味家应许坚定不移的盟约,并承诺其王位将在一位后裔身上得以永续(参撒下7章);另一方面则显露于他与巴特舍巴的奸情以及其丈夫乌黎雅在撒下11章中被实际谋杀的事件上。与此形成对比的是,《编年纪》的史书(参编上11-29章)在描绘达味时则抱持明显的理想化取向,故意忽略负面情节,将达味塑造为无瑕的英雄、理想的统治者,尤其是作为圣殿建造与圣殿崇拜的真正发起者。在其后的旧约及早期犹太传统中,这种对达味形象的理想化逐步延续。类似的趋势也出现在后来的犹太教拉比文献中。达味因此也成为虔诚智者的典范人物。达味在旧约中作为圣咏歌手和大部分旧约圣咏的假定作者扮演着特殊的角色(参圣咏标题;据死海古卷11Q5第27:2-11节,达味共创作了4050篇圣咏)。随着圣咏集的“达味化”进程,以及将圣咏理解为预言性文本的背景下,达味后来甚至被提升到与旧约先知同等的地位。与达味形象紧密相关的是早期犹太人对一位出自达味家族、且效法达味的君王默西亚的期待。以达味为主题的圣咏为这种面向未来的寓意提供了重要支持。其起点和基石是先知纳堂在撒下7:5-16节中的应许,这一应许在旧约中多次被接受和更新(参咏18‚89‚132;依11:1‚10;耶23:5;33:15;匝3:8;6:12等)。在旧约中,“达味的后裔”这一表达最初仅用于家谱意义(参编上29:22指撒罗满)。但在《撒罗满诗篇》17:21节中,首次出现其作为默西亚称号的用法。对于这一带有明显政治民族色彩的默西亚期待,达味的形象在很大程度上仅作为一种理想化的象征符号存在。达味在旧约和早期犹太文献中具有多面性的形象塑造,而在新约中对他的接受则较为选择性,主要集中于几个具体方面。在《新约》中,达味共出现59次(主要见于四福音书和《宗徒大事录》,书信和《默示录》中较少出现),对他的关注一方面集中在他作为圣咏的受默启作者的身份,另一方面则多与默西亚主题相关,尤其是默西亚出自达味家族或血统的身份问题,这一点在“达味的后裔”这一称号的使用中得到了集中表达和讨论。只有少数新约经文提及达味的“传记性”人物身份及其《旧约》中的相关叙述。例如,达味出现在耶稣的家谱中(参玛1:6,17;路3:31)。在谷2:25-26中,耶稣本人引用了达味的一个故事,将门徒在安息日摘麦穗的行为比作达味和他的同伴吃献给司祭的供饼(参撒上21:1-7),借此为自己对律法更高要求的行为辩护。在宗7:45-46中,斯德望的讲道回顾了达味希望为天主建造殿宇的意愿(参撒下7:2)。保禄在宗13章的讲道中提到达味被“兴起”为王(13:22),并称他为天主所证实的理想君王,这里的视角最终指向那位应许出自达味后裔的救主(13:23)。类似地,宗2:29-30提到达味的去世和对他的应许(这里称达味为“族长”和“先知”),宗13:34,36节也提及这一点,作为论证耶稣复活的依据。达味作为个人名字,未附加其他说明的情况下,出现在希11:32中,与其他旧约人物并列,因此作为以色列唯一的国王,他被归入这“云彩”(希12:1),即在救赎历史中被视为信心榜样的见证人之列(参希11:32的人物名单)。作为圣咏的作者,达味的形象在新约中相对频繁出现,尤其是在《宗徒大事录》的讲论中。达味通常在引用相关经文的引言中被点名提及。此外,他还被明确称为先知(参宗2:30),并被圣神所感动(参宗1:16;4:25;13:35;谷12:36;希4:7)。这既彰显了他作为人物的权威性(参宗4:25 还称达味为“我们的祖宗”和“天主的仆人”),也强调了所引用圣咏文本作为预言话语的性质,这些话语在当时的事件中被视为应验的经文或神学论据。在《宗徒大事录》中,除了涉及犹达斯的命运及其职务由他人接替(参宗1:15-26)之外,重点是讲述默西亚耶稣的受难、复活、升天和天上的登基(参2:25-28[咏16:8-11];2:33-35[咏110:1];4:25-28[咏2:1-2];13:33–35[咏2:7;16:10];参路24:44),这些事件被明确表明符合圣经预言和天主的旨意。宗15:16-18 还将“达味的荒废帐幕”(参亚9:11-12)的重建,与基督内外邦人得以加入天主子民的团体联系在一起。在《罗马书》和《希伯来人书》中,则讨论了依照圣经,人的成义不在于行为(参罗4:4-6[咏32:1-2]),以及天主使以色列人刚硬的心(参罗11:9-10[咏69:23-24]),还有天主对以色列人再次发出的应许(参希4:6-7[咏95:7-8])。理解圣咏作为基督论的圣经证明,前提是相信达味在这些诗篇中并非在讲述自己,而是像先知一样指向将来应许的默西亚,并预示并见证耶稣的事迹。耶稣在回答“达味子”问题时的论证(参谷12:35-37)也是基于这种前提。
在新约中达味被明确提及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其身上隐含或紧密关联的独特默西亚意味。旧约中应许达味后裔作为末世的君王受傅者,这一应许主要在福音书中被引用,并被宣称在耶稣身上得到实现。在玛窦和路加所称的童年叙事中,从一开始就特别强调耶稣作为达味之子的身份:比如玛1:1节中对耶稣的纲领性称谓,达味在家谱中的位置(参玛1:6‚17和路3:31),对若瑟的具体描述(玛1:20称其为“达味的子孙”;路1:27;2:4称其出自“达味的家”和“族裔”),以及路1:32‚69和2:11中对“达味的宝座”、“家”和“城”的提及。耶稣属于达味家族在福音书中是毫无疑问的,但这身份的意义远超单纯的家谱学层面。耶稣被称为“达味的子孙”的称号,在新约中共出现十五次,且仅见于福音书,这一点也说明了这一身份的特殊性。在《玛窦福音》中,对“达味的子孙”这一称号表现出明显强烈的兴趣,该称号几乎只作为外人对耶稣的称呼出现,主要出现在神迹故事的语境中,并且伴随着对怜悯、拯救和医治的期待(如玛9:27;12:23;15:22;20:31;21:9[与谷11:10];21:15)。对达味之子期待的一个重要修正体现在谷12:35-37节中,耶稣在这里提出并讨论了默西亚是否为达味之子的疑问。耶稣借用咏110:1节,否定了当时经师们普遍持有的看法,即预期的默西亚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达味之子”,并指出这种看法内在上是不充分的,予以驳回。旧约与早期犹太教关于默西亚出自达味家族的观念虽然也存在于《若望福音》中,但若望在若7:42节对达味唯一的明确提及时,显然不同于对观福音书作者,不预设耶稣出生于白冷,也不强调他具有达味家族的家谱关系。保禄在罗1:3-4节引用了一种传统的基督论信经,强调属世耶稣“出自达味后裔”的达味默西亚血统,并将此与耶稣复活后“天主之子”的存在状态相对立。类似的信经表述也出现在弟后2:8节,这也属于同一传统体系。耶稣基督作为默西亚的达味之子身份最终也在《默示录》中被提及,当基督在默5:5节被形象地称为“达味的苗裔”(参依11:1‚10;罗15:12)时,或者在默22:16节中,耶稣用“达味的后裔”这一表达来指代自己。与此相关的君王权柄则通过默3:7节中的“使者公式”象征性地表现出来,那里基督被描绘为拥有“达味的钥匙”(参依22:22)的人。
三、旧约中的达味王拥有极其丰富而多面的影响历史。这位圣经人物所承担的关键角色,在后来的思想与文化史中留下了显著的痕迹,尤其是在造型艺术、文学和音乐领域。除了在公元3世纪的杜拉·欧罗波斯会堂壁画中描绘的达味傅油形象外,最早有关达味形象及其故事的整套画卷主要见于圣咏抄本和圣经手抄本中。描绘达味生平场景的著名绘画作品则包括提香、伦勃朗·范·莱因、鲁本斯以及马克·夏加尔的作品。在文艺复兴时期创作的重要雕塑中,米开朗基罗(1503年)的“达味”雕像尤为突出。总体而言,造型艺术中常见的主题有诗篇作者、达味作为歌手和竖琴演奏者的形象,以及作为国王和司祭的达味。达味击败哥肋雅并斩首(参撒上17章),以及达味与巴特舍巴的故事(参撒下11章)是达味故事中被广泛表现的两个重要场景。在中世纪的类型学中,达味被视为基督的预表,这一点也反映在教堂建筑的艺术装饰中。同时,在中世纪,达味王还作为国王和统治者的典范和政治合法性的象征。文学领域则通过诗歌、戏剧和小说多样化地表现达味形象。在音乐方面,对达味的接受和表现涵盖了清唱剧、歌剧,甚至延续到了20世纪的现代音乐剧(如库尔特·魏尔的作品)。